045 知人不知心(中)
许逸问我:“你这是在吃婉烟的醋吗?”
我伸手扯着衣服上新压出来的折子来掩饰心中泛滥肆虐的寒意,“你想多了。”
我没有吃婉烟的醋,我还不想找死。
也许得到女子至高地位能让婉烟容忍与后宫三千佳丽共享丈夫,却不代表她也会乐得我是那三千分之一。何况婉烟手段如何,那次祖母罚跪的时候,我就领略过了。再者,也是最最关键的一点,臭狐狸是谁,我干嘛要为他吃醋。
我抬头望去,花园蜿蜒的小路边,许逸修长挺拔,眼仁乌黑,面容俊美,自信翩然。
可惜打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我看到的就不是倾世容颜,而是危险信息,更妄论他后来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做交易,实则将我困于皇宫。
我不聪明,但走到这一步还是后知后觉,那就是蠢了。
许逸要我待选在先,推我成为惠人在后,打着帮我嫁给十一的名号,还不是为了让我留在宫中做那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的事。
我承认,我是个俗人,若在单身的时候,和许逸这样的人物有段旖旎暧昧也会有那么点沾沾自喜。就如同那时候,我对萧贤亭情窦初开般的好感,对雍北王英雄王者的崇拜。
可我毕竟不再是一个人了。十一,他如阳光一般渗入我的生活。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也不能跟许逸有任何的纠葛。
我的话让许逸微微皱眉。
我连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同时也把耳边垂下的碎发夹到了耳后。
“如果刚才的事让你误会了什么,那就是你真的想多了。”我看向丛间那些零碎的芍药花瓣,努力露出轻松的笑容出来,“在我眼里只当是还你那朵芍药,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没给许逸开口的机会,屈膝福礼,转身便走。
他没有追来,我也没有再回到淑妃那边去。如果真回去的话,恐怕淑妃倒要怪我没眼色了。
次日点卯,淑妃果然没有追究我为何没有沏茶回来,也未再跟我提过许逸送花的事情。她对我的态度,始终那么淡淡的,疏远之中带着点照顾。
我照旧在每日点卯之时,去淑妃殿外等候,如无召见,就返回书房做事。
书房前头有个不大的天井,站在这里看那被框的四四方方的蓝天,总有种被困于方寸的感觉。
在这宫中,我没有人脉,听不到任何消息,也见不到端林。以至于如今选秀之事进行的如何,陆馥瑶是否已指给十一,婉烟有没有达成所愿,我都不知道。但知道又怎样,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悲伤都不知要做给谁看。
“怎么又坐台阶!”
熟悉的声音令我回过神来,殷红站在门下冲我摇头。
我们卧房相邻,一来二去就熟了。她身为淑妃跟前的大宫女,人前人后总是一副老成的摸样,其实却相当的活泼伶俐。
“这初春天气,地上还是寒的很呢。”殷红对我直皱眉头,那神情,那口吻竟让我想起端林那个老妈子,如果有朝一日哥哥会穿上水粉褂子,挽个平髻的话……
我幻想着那场景,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的肚子生痛,差点在地上打滚。
“啧啧,莫不是冻傻了吧。”
殷红要来摸
我额头,被我隔开,“你怎么不在娘娘跟前伺候,倒来管我的闲事。”
“这不是得了半日假嘛,哪知你这个人平日里一副乖巧的样子,却生了这么张不饶人的嘴!”殷红横眉,作势要来撕我的嘴。
我笑嘻嘻的躲着,殷红追我不到,泄气的站住,把手里的纸包往地上丢。
“诺,你的炒米糕。”
我一个急刹车,翻身扑回去接住纸包,顺势把殷红搂住,“殷红你真好!真好!真好!这简直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啊。”
殷红抚胸做呕吐状。
我拆开纸包,把大块的炒米糕往嘴里塞,满嘴甜脆香醇冲进心里去,抑制住了那里的空洞。
“瞧你这吃相,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我满嘴的炒米糕,含糊不清的说,“我就是几辈子没吃过饱饭了,下次那谁谁出宫再给我带一包呢。”
“拿了好处还卖乖,你当祥清门是我开的啊,想带什么进来就带什么进来。”殷红妩媚的白我一眼,脸上飞过一丝绯红。
那谁谁是殷红一相好的侍卫,听说还是个痴情汉,打从认识殷红起,就立誓非她不娶,频献殷勤。这不,殷红的口袋里炒黄豆、番薯干、腌萝卜、炒米糕,日日不重样。
我正吃炒米糕吃的开心,门前晃过一个身影。
“惠人好。”小宫女冲我行礼。
“有什么事吗?”
“奴婢是来找殷红姐的。”小宫女转身对殷红道,“殷红姐,娘娘找您呢。”
殷红有些意外,问,“可是前头来了什么贵人?”
小宫女点头,附到殷红耳畔,“三王妃……”
我不由竖起耳朵去听,兰息宫中依然按照没封王之前的规矩称呼雍北王三殿下,所以三王妃无疑便是雍北王妃了。
“我这就去。” 殷红听完小宫女的汇报,回头对我说,“看来我的这假休息不成了,三王妃好不容易进次宫,娘娘高兴,要留她和三殿下用饭,我得去准备准备。”
“三……王妃喜欢吃糖藕。”我险些把一声三嫂叫出口,幸得改口改的及时,心中的思绪却被这三嫂两字生生扯的凌乱。
“好,我省得了。”殷红是个聪明的,不会问我为何知晓三王妃的口味。
“诶,等等。”我叫住转身要走的殷红,把淑妃娘娘叫我抄录的《金刚经》交给她,“娘娘觉得原来那本字小看的眼睛累,我抄了本字大的,你帮我承给娘娘。”
“偏你懒吧,有个邀功的好机会,怎么也不自己承上去?”
我干笑,“还不是吃了你的炒米糕,甜的嗓子疼,就让我犯这个懒吧。”
殷红不再多言,带着《金刚经》疾步去了。
天井里只剩下我一人,我看着天空怔怔的站了好一会,举步回到书房。
书桌上放着裁剪成条、写有数字的纸张。前几天对照入册登记,所有的藏书都已被分类。现在我正根据书名的比划把编号夹在书页间。虽然工作量很大,但完成之后,只要知道那书属于哪一类,书名第一个字又是什么,就能很容易在我新整理的检索册中找到编号。同时我会在每个书架前标上这里存放的是多少号到多少号的书,这样一来,在这个硕大的书房里找到对应的书就不会再像大海捞针了。
雍北王妃到来时,我正伏案将新编码的十本书抄录到检索册中,我写着写着觉察到异样才抬头看去。
仿佛怕打扰到我,她静静的站在门口。
门外阳光正好,从我的角度看去,雍北王妃是背光的,面上神情模糊。
时间匆匆从指缝间溜过,距离上次见面已有半年时光。
那是深秋岁月,我们踏着满地金黄一起回到兴都。再后来,我答应狐狸入宫的那天,她的马车路过,许逸迎上去,而我围着面纱躲在远处。
今日她来了,我不知道耶就罢了,如今知道,总觉得不能见她太过可惜,可我没有理由去见她,所以,我引她来找我。
“宁烟,好久不见。”
“王妃别来无恙。”
我搁下笔,起身迎雍北王妃来座下。她注意到我摊在桌上的检索册,我一页页写,还没有完成没能装订,她也一页页的看下去。
须臾,雍北王妃抬头看我,面上是我熟悉的温柔。
“宁烟这几个字写得有几分十一弟的味道。”她指着最后那页纸上的字对我笑出了声来,“尤其这个宁字写的最像,就好像阿辰写的。”
我看向那个字,心里头骤然少却一拍。
那的确是我写的,却是被狐狸握着手,一笔一划带着写出来的“宁”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雍北王看出我的异样,关切的拉住我,“手怎么这么冷,不舒服一定要找大夫看看才行。”
我想摇头,又觉得不妥,便笑说,“一直在书房里坐着,手就凉了,一会走走动动就会热的。”
王妃露出放心了的神色,含笑将我一阵打量。
我毫不回避的对上她的眼睛,“王妃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之所以让殷红带去那本《金刚经》,就是要让你知晓我已听说她在兰息宫中。这么久以来,不论我在宫中,还是宫外,她都未曾主动来找过我,想来见了那本《金刚经》也知道今天已经避无可避,非给我几句明白不可了。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三嫂。”她松开握着我的手,笑容慢慢淡去,“让你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你可怪我?”
仿佛是怕我说怪,不等我开口,她已兀自接下话去。
“离开重尧的时候,我答应阿辰一定会促成你们的婚事,原本阿辰对你的心思,皇宫里有所耳闻的人也不再少数。若是没有与北离太子议和的那件事……”
我脚下一软,像在悬崖边被人从背后猛踹一脚。
这已是第二次被正面提及我与萧贤亭议和的事,而且还是清楚我在议和之前曾被掳劫到北离军营去的雍北王妃。
可是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果在我身上真的发生了什么,一个残破之身又如何能通过层层检查成为待选女子!
我在心底苦笑,又犯傻了,我不是最清楚原因吗?
皇室婚嫁,哪能接受名誉微瑕之人,皇帝也是要面子的人嘛。
我只是——不甘心。
雍北王妃道,“明明是宁烟你受苦了,却那些捕风捉影的人拿来做文章。连王爷回宫面圣的第一日,都被皇上问起这件事。王爷便与我商议,先缓一缓,等风头过去,再与母妃提阿辰和你的婚事。”
她轻轻一叹,“没想这一等,阿辰那儿先出了变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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