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这一等，阿辰那儿先出了变故。”

　　 雍北王妃的话把我的心揪了起来。

　　 入宫之前我还收到过十一的信，彼时他正前往雪灾重地，恶劣的环境让小青足在路上折腾了一个月。难道是这个月里出了什么事？

　　 心乱如麻，每一次心跳都好像跳在我的耳膜上，嗡嗡的耳鸣把雍北王妃的声音冲的越来越远，又呼啦一下，回到我的意识里。

　　 “……部队在山里遇到了暴风雪，进山的路封死了，传到重尧的消息是全军覆没……”

　　 “我不相信许辰就这么死了！”我脱口而出，又似在安慰自己。

　　 雍北王妃用力地握住我，“陆姑娘得知消息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反应。”

　　 陆馥瑶？王妃这个时候提到她，我捂住心口，预感到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死咬着嘴里的肉，剧痛提醒我这不是梦。

　　 “当时陆姑娘已在准备启程来兴都待选，闻讯之后，她独自一人进了灾区。先是找到了阿辰的部队，人都被困在山里，损伤惨重倒还没至全军覆没的地步，而才我们后得知暴风雪之前，阿辰带着十来人的先锋队进山去了。陆公带兵赶到的时候，陆姑娘已进入深山。”

　　 那日陆馥瑶古怪的表情在我眼前晃过，待想细辨，她的样子却在脑海里越来越模糊。

　　 我喳喳眼睛，眼前仍是雍北王妃真诚凝重的神情。

　　 她说，“宁烟，三天之后，陆姑娘把重伤的阿辰背了回来。这份情太重！”

　　 我含着满嘴血味，一字一句道，“王妃说的没错，这份情的确是太重了。”重到需要他娶她都不够偿还，重到我没资格吃醋，重到皇帝和淑妃都要对陆馥瑶感恩戴德。

　　 因为有她，许辰没有死！

　　 换做我是雍北王夫妻，也不好意思跟淑妃提让许辰娶我而不是陆馥瑶。

　　 “宁烟，在北疆的时候，我们都知道阿辰与你心意相通，也都看出来陆姑娘喜欢阿辰。陆公对女儿这件心事，原是极其反对。这件事后他亲自去找了风北王，还写信给我们王爷，要促成好事。”

　　 雍北王妃继续说道，“你知道陆家身牵北疆防御安危，陆姑娘又对阿辰这般情深意重，王爷与我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所以王爷要向皇上请旨册封陆姑娘为十一王妃。”

　　 不对，不是要向皇上请旨，而是已经向皇上请旨。

　　 我笑了，雍北王妃说不出口的话便是这个吧。

　　 如果说许逸那只狐狸跟我提到雍北王夫妻没跟淑妃提我和十一的事时，我还担心十一变心的话，那么现在，我只有满满的感动。

　　 迎着雍北王妃惊异的目光，我心头的巨石落地，“要动到陆公亲自找风北王和雍北王，可见许辰不肯娶陆姑娘，或者，不肯娶她为正妃。”

　　 所以陆馥瑶对我做那么古怪的表情，她怨十一心中有我，又喜自己能嫁给他。

　　 心境清明，我所有的疑惑皆已解开。

　　 我对雍北王妃道，“我魏宁烟自问做的不如陆馥瑶多，还能得十一这样重情重义，没什么好难受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雍北王妃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亮，这一瞬的

　　 光亮衬的她乌黑的眼眸愈发黑沉，“一直以来，倒是我多虑了。”

　　 虑我会哭闹？会冲动？

　　 “王妃没有想多，情绪失控的时候谁都会做出点出格的事。” 我耸肩，“只是我这个人……用端林说的话，没心没肺，性子不好。”

　　 没心，心就不会痛；没肺，就不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呼吸。

　　 屋中倏地安静下来，王妃与我促膝并坐，她若有所思，我也再找不到其他话可说。

　　 良久，王妃一叹，“性子若是不好，怎会让人情难自制。”

　　 她似乎仍在走神，我分不清这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她自己的低喃。

　　 但我权当她是安慰我的，道，“那就承王妃贵言，让我再遇到一个对我情难自制的人。”

　　 “再遇到？你不愿嫁给许辰？”

　　 刹那间，雍北王妃脸上的血色褪个干净。

　　 “我也想啊。可他马上就有老婆了，我能怎么办？”

　　 我两手一摊。

　　 “女官虽要做满五年才能离宫，但古往今来的例外却是很多。何况陆姑娘是个明事理的人。宁烟，她定不会与你为难。”

　　 王妃婉言相劝，害我想摇头都不好意思。

　　 “宁烟，等阿辰婚后，再寻机会纳你为侧妃可好？”

　　 我没有否定王妃，我也相信，不论是十一，还是她或者雍北王都会尽力去找那个机会。

　　 但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我的爱情容不得第三个人。

　　 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时辰不早了，娘娘留王妃用饭，王妃早些去娘娘那儿才好。”

　　 起身送王妃走到门边，突记起雍北王还有件披风在我这里，正好前几天天冷的时候，我还拿来批来着，此刻就在书房中。

　　 我赶忙请雍北王妃留步，回屋把披风拿出来，“上次向王爷借的，还请王妃带我谢谢王爷。”

　　 王妃看到披风的瞬间，目光一凝，没有伸手接。

　　 我敏锐的感觉出了异样，具体是什么却说不出来。

　　 好在王妃倒先笑了，她道，“这披风是去年王爷生日的时候，我做给他的。前些日子他说丢了，我还吃心了一阵。原来是王爷自己忘记借人了。”

　　 “王爷日理万机，忘记这些小事也是正常的，王妃可千万别怪他。”

　　 雍北王妃颔首，将披风交给门外候着的侍女。

　　 我送她走了一段，转身回去，书房门口多了道青葱丽影。

　　 “三姐何时到了？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

　　 婉烟一身葱翠，眉心的点着盛放芙蓉，俊丽如一股香风定格在盛春岁月。

　　 她道，“我到了一会了，看到王妃在不好打扰，就到附近转了转。”

　　 我推开书房的门，请她进去。

　　 婉烟问我，“今天淑妃娘娘请客，你可知道？”

　　 “听王妃说了。”

　　 “刚才被秦姑姑督着练习走姿，走了不下八十个来回。正好淑妃派人叫我一起用晚饭，我就赶紧溜了，来你这里讨杯水喝。”

　　 淑妃请了婉烟，难道今晚的饭局许逸那只狐狸也会去，是定他们的婚事？

　　 我摇摇桌上的水壶，空的，这才想起了刚才也没给雍北王妃倒茶。

　　 耳房里面的小宫女不知去哪里偷懒了，炉子上的水沸了，雪白的热气散了一屋子。

　　 我给婉烟倒

　　 了杯水，正要递过去给她。婉烟贼模贼样的把门合了起来，往我耳边一凑。

　　 “我刚刚路过兰息宫北的花园，雍北王要我喊你过去。”

　　 雍北王又找我，她老婆不是刚刚才来过吗？

　　 “宁烟，他好像是帮谁带了话给你。”

　　 婉烟催我，言语里似在暗示这与十一有关。

　　 不论如何，以雍北王的睿智是不会被婉烟算计了去的，我去去又何妨。

　　 “别磨蹭了，快开席了，王爷就不能等你了。”

　　 婉烟再次催促我，伸手来接茶碗，然后哐当一声，茶碗从我们两人手间落下，一晚滚烫的热水在我脚背上炸开，茶碗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滚进桌地下去了。

　　 我疼的差点站不住，被婉烟眼疾手快的扶住，“要不要紧？是我没拿稳，我带你去换双鞋袜。”

　　 “没事，我还是先去花园吧。”我忍痛站起来，婉烟说的没错，若开席雍北王就真的不等我了，下次还不知道他何时进宫来。

　　 “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了三姐，你自己再倒水喝吧，我去去就回。”

　　 我从兰息宫北边角门出去，没走多远就看到雍北王负手站在树下，他果然在等我。

　　 我一瘸一拐走向他，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雍北王扭头看来，发现是我，他无波的脸上有了一些暖意。

　　 不知道十一想请雍北王告诉我什么。我期盼的等雍北王开口。他却没有开口，目光落在树丛间的某处。

　　 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次脚背上烫伤的疼痛尤其明显，也许是烫破的皮粘住鞋袜了，每一步都好像肉被撕扯的痛。

　　 雍北王发现了我的异样，快步将我扶住。

　　 “脚怎么了？”

　　 “不碍事，不小心打翻了一杯热茶。”

　　 我刚想问十一要带什么话给我，雍北王已蹲身抓住我烫伤的脚，接着就来脱我的鞋袜。

　　 “你……你干什么？”

　　 我怕踩到他，赶紧把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可身体一时间还不习惯金鸡独立，摇摇晃晃的要跌倒。

　　 “别乱动。”

　　 雍北王扶了我一把，口吻严肃的好像我是他的士兵，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

　　 他帮我稳住重心，重新蹲下身去，手脚利索又小心的褪了袜子。我脚背鲜红的赤足被他托在掌心里，粗糙的指腹划过那片**，“疼吗？”

　　 我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点点头。但雍北王正低着头，他看不见，我只好小声的说了声“疼”。

　　 “别乱跑了，创面不大却很深，回去用烫伤膏敷着也未必十天半个月就能好透。”

　　 我怪不好意思的，想把脚放回鞋子里。

　　 雍北王发觉了反把手抓的更紧，“湿鞋不要穿，天冷。”

　　 “那我怎么办？难道一只脚跳回去？”

　　 回答我的却不是雍北王，而是淑妃的一声，“昇儿。”

　　 我惊讶之极，抬头望向花园门口。

　　 淑妃、许逸、雍北王妃、婉烟，还有正中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他们来的如此悄无声息，甚至御驾亲临前清道的静鞭声都没有想起。

　　 我烫伤的脚往后一缩，踩在冰冷的地砖上，顾不得冷与痛交织，屈膝行礼，前方飘过雍北王的声音。

　　 “儿臣参见父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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