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巷口边界处,一边是车水马龙的喧闹繁杂,另一边是夏糖明亮软温的嗓音。
昏暗路灯和车灯交织,相互缠绕,如放慢速度的电影镜头,缓慢而动人地泼在那双潋滟着的晶亮眸子里。
裴慕西动了动唇,
“白色长裙,长度大概到膝盖这里,白鞋白袜,头发上别着两个很可爱的发卡。”
“你当时说,明天一定要再见一面。”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便迎上了那道慢慢盈满泪光的视线,像是夕阳落下前朦胧洒落在山顶的金光。
夏糖的瞳仁颜色很好看。
不是纯粹的琥珀色,偏棕,很浅。
便显得多了几分剔透通澈感,盯着人看的时候,像是要把面前的这个人全都盛进去一般,专注而炽热。
“那我就不生气。”夏糖吸了吸鼻子,话里还带着浓厚的鼻音,
“只要你记得我,我就不生气。”
夏糖一贯是个很执拗的小孩,认准了什么事就非得做不可,却又是一个很容易服软认输的小孩。
这样的性子也很容易吃亏。
裴慕西这么想着,突然多了几分自己已经回到南广市的实感,例如这时不时拉大的昼夜温差。
例如夏糖。
她怎么会不记得夏糖呢?
又是一阵流动的风,包裹着夏糖柔软的目光,将她别在耳边的碎发吹落,散在颈下。
裴慕西终于开口,
“可以生气的,没关系。”
夏糖愣住,抿了抿唇,又强调一遍,“我不生气,从来没生过姐姐的气。”
偏偏执拗就用在了这种地方。
裴慕西笑了笑,语气多了几分先前的漫不经心,
“走吧,去打车。”
-
夏糖还住在学校。
裴慕西回来之后就没开过车,所以这会也只是打着出租车送她回学校。
到了南广大学北门,她们下了车。
“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早点回去休息。”裴慕西打算就坐这辆出租车直接回去。
夏糖连忙把她的外套脱下来,“姐姐你——”
话还没说完,裴慕西就把她的手按住。
微凉的指尖相触,热意相抵,覆在细腻肌肤上的血液缓慢流动。
裴慕西将夏糖已经脱到肩下的外套重新裹了上去,将人裹得紧紧的,领口的褶皱抚平,这才松开手,指腹上还萦绕着几分温度,
“留着吧,从北门回鸿华斋的这一段路还挺长,晚上风大。”
夏糖咬了咬唇,耳朵尖尖被风吹得有些红,
“那姐姐我们重新加个微信吧,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换了?”
“我都没能找到你。”
不是找不到你,而是没能找到你。
多了一个“能”字,意义大有不同,仿佛在说:
我不怪你消失不见。
我只怪我自己没能找到你。
裴慕西顿了顿,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
“之前那个手机被我扔了,连着卡一起,所以就换了号码和所有社交软件的账号。”
她这句话说得轻松,并没带一点不快。
可夏糖似乎还是感受到了她提起这件事的情绪不佳,加了微信后,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又犹犹豫豫。
裴慕西轻笑出声,扬了扬手机,
“微信都被你攥着了,这回你能找得着我,放心吧。”
夏糖被她话里的笑意和轻松感染,眉目舒展开来,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然后朝她软软点头,
“那我等下就可以找你吗?”
“可以。”裴慕西答,“但你快点回去,醒醒酒,看看你这脸红的,像个小皮猴。”
她不自觉地用着以前调笑的语气。
她以为夏糖会一如既往地跺脚,生着她的气,说“你才像个大皮猴,你全家都像个大皮猴”。
那时夏糖所能想到最狠的反击,不过是这句话。
但现在的夏糖没有,她只是愣了几秒,唇抿得紧紧的,语气有几分认真,声音却放软,
“真的还像小皮猴吗?”
裴慕西微怔,过会反应过来弯了一下眉梢,
“嗯,有点像,但没以前像。”
夏糖皱巴着脸,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这句话的意思。
裴慕西没等她继续思考,“行了,不像不像,快回去吧。”
哄小孩的语调。
夏糖大概是知道她在哄她,只鼓了鼓脸又松开,像只盛满了气又被泄出来的气球,
“那我走了。”
裴慕西“嗯”了一声。
夏糖便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往校门口走。
看着纤细娇瘦的背影走远几步。
裴慕西又上了之前那辆车,司机刚刚一直在路边等她,虽然也计了价钱,但也还是耽误了人家时间。
司机问她去哪。
她轻阖眼皮,太阳穴的刺痛感让她有些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