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夏糖有些费劲地跟着她重复, 语调在每次纠正中进步明显,却又会在下一次被打回原形。
但是她仍然爱用这个词来形容裴慕西, 在她眼里, 比起二十岁的自己, 二十六岁的裴慕西好似更适合被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可裴慕西不应。
“小孩儿。”夏糖又重新说了一遍, 像是在喊着裴慕西,又像只是想把这个称呼变成她们中间某种特殊的暗号,嗓音里沁着甜蜜的笑意。
兴冲冲地重复了几遍后,她没听到裴慕西应下这个称呼,也不恼,只放轻了声音,将话题转移到裴慕西之前的话上,
“不是我长大了,是姐姐一直在等我。”
裴慕西没有说话,只将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声传过去,静候着夏糖把话继续说下去。
可夏糖却毫无征兆地说,“姐姐,你抬头看看月亮。”
“嗯?”
裴慕西感到疑惑,却还是顺着夏糖的话,往天边望过去,南广的冬天也仍旧有着皎洁明亮的月亮,在低垂的夜幕下,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流光四溢。
风拂面的那一秒,她听到夏糖轻轻说,
“以前我总是觉得姐姐是月亮,仰望着你,循着你的脚步,被你带领着,迎接这个世界。后来有一阵子,姐姐总说,是我在引导着你,我在支撑着你。”
“我以前觉得这种说法很浪漫,但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我希望我们谁都不要是那个悬挂在天上的月亮,而是希望……”
说着,她笑了笑,嗓音里充盈着烂漫的情绪,
“我能一直和姐姐并肩,被同一个月亮所指引,也仰望着同一个月亮。”
月亮自古以来都是一个极为浪漫的意象,承载了许多人的丰富情感,而现在,这个意象被夏糖赋予全新的意义。
裴慕西很满意这种仅对于她们特殊的意义。
仿若不管她们身处于世界的哪个角落,却总是能被同一个月亮所指引,然后毫无理由地奔向对方。
因为月亮春夏秋冬都在。
因为月亮贯穿东南西北。
去到华盛顿的那天是个好天气,这让裴慕西怀疑天气预报是否有误,实际上,在得知华盛顿会在这几天下雪之后,她隐隐有些期待。
毕竟她已经许久没亲眼见过雪。
画展二十四小时开放,裴慕西去到的时间比较晚,整个厅内只零星地站着几个金发碧眼的人。
来之前,裴慕西看到了画家的介绍。
一位专画海浪的画家,被展出的画色彩并不复杂,笔触却精雕细琢,堆叠成很多幅生动蓬勃的画。
她盯着其中最突出的一幅,也许只是她眼中最突出的一幅。
水珠飞溅,海浪流动,像是一个漂浮在海面时能看到的画面,光影,角度,细节都被勾勒出勃勃生机,柔和的灯光投射出立体的光影,将外泄的朝气和生命力跃然纸上。
作品名字叫《风》。
明明画的是海,作品名字却叫《风》。
但所有人应该都能看到这幅画里的风,飘摇又自在的风。
裴慕西凝神注视着,直到有人在她身边驻足,用英语,小声谈论这位“色盲”画家,
“Gloria好像是红绿色盲?”
“对,从出生起就是红绿色盲,所以她只画海,画里只有蓝色和绿色这两种颜色,基本看不到红色。”
“但这些画,完全看不出来是色盲患者画的。”
“不然呢,还能让你看出来?”
“我的意思是,她的画里,似乎比很多画家都多了些东西,这很难得,特别是还出现在一个色盲画家的画里。”
“什么东西?”
“朝气,希望,充盈,生命力。”
看展的路人很快离开,这四个词语却留在了裴慕西心底,她静默地凝视着眼前的画,没有用积极生动的色彩,也没有用逼仄独特的视角,只是平凡普通的画面,却能透出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头顶的光影打在这幅画上,让裴慕西陷入沉思。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所谓天分,所谓艺术感,好似都是用技巧和与生俱来的独特堆叠而出来,可当她失去分辨相近色的能力时,要画出以前那样的画,需要花费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时间。
她在追求什么。
色彩,万里挑一的视角,亦或者是浑然天成的情绪?
当她引以为傲的色彩天赋消失,或者是恣意独特的情绪收敛起来时,好似她的内心世界就因此封闭和失效。
也许她也应该学着,将自己独特的内心世界。
透过一种无法被命运冲撞的方式传递出来。
这场被夏糖精挑细选的画展,对裴慕西产生了某种非同寻常的精神意义,她在此驻足,停留,产生了某种击入内心的感悟。
这是夏糖所带给她的。
出来时,夜已深,城市开始步入夜晚。
风拂面而来,裹挟着寒意,像刮面而来的刺针,吹得面生疼,裴慕西非常想要在此刻见到夏糖,却接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