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离手中的这一面铜镜,镜缘云朵簇拥青雷,镜背雕刻一条首尾相逐的黑龙,龙首独角。
太一真人在青城派古籍中见过此镜,他认得,这是螭龙,是蟠螭铜镜。
蟠螭铜镜,上古神器,幽冥玄铜铸造,于大罗天上九九八十一日铸成,镜中蕴藏上古神力。原以为早就散佚,没想到尚存于世,在她手中!
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肯定道:“木道友,就是凭此镜绞杀了化神期的鬼修!”
木离袖袍轻扬,将铜镜收回了袖中,“正是。”
太一真人的眼睛似还黏在镜上:“道友只有一面镜,还是,另一面镜子也在道友手中?”
木离侧脸,定定看他一眼:“真人见多识广啊。”
太一真人察觉到她语含兴味,只好道:“贫道虽修为不精,但平日里爱读书写字,无意之中看到过一本古书里有载,阴阳各为配,日月恒相会。蟠螭铜镜,乃是阴阳双镜,火为螭,水为蟠。观木道友此一面镜,为螭龙,而蟠龙,则是盘曲环卧,通体青黑,赤带如锦文,镜缘波浪滔天。”
这个道士有意思。
木离笑道:“道友说得对,可是我只有一面镜。”
太一真人顿觉失落,蟠螭双镜合一,看来是无缘得见了。
他默然须臾,仍旧道:“木道友且放心,贫道绝不将今日之事告予他人。”哪怕只是其中一面铜镜,亦是不世奇宝。
木离不答,太一真人还欲再问此镜由来,可抬头一看,她已经转而走向了孔寒。
孔寒呆立原地,手掌中还捧着小鸡仔,脸上惊魂未定一般。
木离捉过小鸡仔:“多谢。”
她的手指无意之间擦过孔寒的手掌,她并未在意,只留心擦了擦小鸡仔身上的汁液。
孔寒脑中空白一片,掌心被她拂过的一点痒意此刻绵绵延延地荡漾开来,她就站在他面前,近得他似乎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馥郁暗香。
是竹节海棠的味道。
他明明从来都没有闻过竹节海棠的味道。
孔寒正觉古怪,刹那间灵台骤动,体内压抑的颤栗卷土重来,似有一道凌厉的气息忽而窜入内腑,逼得他出声叫道:“啊!”
木离抬眼,凝视他一眼,忽道:“小道士,开光悟道了。”
孔寒闻言一惊,灵台顿感空明,一丝丝难以捉摸的灵气流转,他喜道:“我悟道了!”又望向太一真人,激动道,“师父,我开光悟道了!”
“好好好!”太一真人大喜道。
孔寒喜不自胜,向太一真人抱拳道:“多谢师父。”又向木离道:“多谢木掌门。”
木离好笑道:“我有什么可谢的。”
孔寒答道:“遇见木掌门,兴许才是我悟道的机缘。”
他将先前种种异状皆归因于此,转瞬便抛到了脑后。
此一趟出门,果然大有收获!
木离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垂眼打量起她手里的小鸡仔,绿色的汁液还是没擦干净,星星点点般,先前被妖尾卷过的绒毛也乱糟糟,模样看上去分外可怜。
她轻抚过它细软的绒毛,低声一笑,索性蹲到水潭边上,用竹筒舀一捧清水,缓缓淋下,替它轻轻擦洗了一遍。
小鸡仔被水淋成了落汤鸡,抖抖鸟羽,‘叽’了一声。
木离手心翻转,一小簇火光跃然掌上,烘烤着被水浇过的小鸡仔。
小鸡仔的黑眼睛滴溜溜一转,跳跃一步,离她的手掌又近了些。
鸟羽被火烘干,木离收回手掌,小鸡仔却忽然蹭了蹭她的手背,毛绒绒的触感,又细又软。
“阿谀奉承之辈。”木离笑道。
心中却不由叹息,凡界妖物横行,还是不能久留了……
这里的道宗与她记忆中也天差地别,既是鼎盛,她要在这里收徒,谈何容易。
她心里惦记着玄天峰,若是在桐城兑了灵石,须得先回峰一趟。
至于收徒……
木离想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孔寒……
这个小道士既已开光,人有些胆识,况且与师尊有几分相像,亦算缘分。
孔寒恰好也转头看向了她,两人目光相碰,木离露出个自觉和善的笑容,孔寒却慌慌忙忙地转开了眼。
*
三日后,许州桐城。
桐城地处景州凉河畔,城池繁华,暮春三月,恰值上巳,城中更是喧闹,河畔游春者众。
定西侯府位于城中东面,府外长巷已是车马填咽,靡靡丝竹之音自墙头而出。
侯府春日宴饮,桐城勋贵皆受邀而往。
庭院内一派歌舞升平,石砌的水径蜿蜒盘曲而过,清澈水光自假山之上沿细竹潺潺流下,细水自空竹涌出,竹枝随水流上上下下,击打山石,叮叮咚咚。
宾客跪坐于草上软榻,八面春夏秋冬,花鸟虫鱼梨木屏风立在榻后,又有侍从各执伞立在两侧,榻前点着幽兰香炉。
曲水上游坐着定远侯,他年过五旬,已生老态,鬓发花白,又长了一身横肉,早不见了少时风流。眉目之间郁郁,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