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姝做了一个梦。
而那一年里,铃铃还在。
她,铃铃,还有楚霖,三人高高兴兴的坐成一团,面前摆着的是一排的珍馐佳宴。
那时铃铃还笑着打趣她:“雨姝姊姊,我前几天看书,说什么红颜知己,而且现在的人还难以有这样的交情,但我倒是觉得,你跟太子哥哥就是这知己之交。”
那时的陆雨姝脸都红到耳根底了,还不忘悄悄看楚霖一眼,对铃铃低声道:“铃铃,你又跟人学那些浑话了。”
铃铃大笑起来:“雨姝姐姐,因为逗你有趣啊!”
陆雨姝还记得呢,她那时候生怕的就是楚霖厌她,误她,看破她心思了,晓得她其实不是要跟他知己之交。
她怕楚霖看破了她这身皮囊,看破了她的所有伪装,发觉到她那藏在逼仄旮旯里的喜欢。
于是她时刻低头,厌恶自己的同时,也忍不住的继续偷看楚霖。
陆雨姝也曾以为,她跟楚霖,或许就仅止步于知己之交了。
直到那一日里,铃铃死了。
死在了太子床上,两人衣不遮体。
那一日风雪交加。
陆雨姝至今记得,那一日父亲在皇上面前笃定的言辞:“是这婢女勾引了太子,要不然的话,太子也不至于在祭祀当天,直接犯下此事!老臣敢以连族担保,此事必定跟太子无关!”
父亲的话并没有错。
他成功的保护住了楚霖的位子,可另一面,也是真正的把铃铃陷于死地啊!
于是在父亲说完那番话后,陆雨姝就见皇上的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就见他一声冷笑,直接道:“爱卿所言甚是,既然如此,那就把那贱婢处置了!”
处置铃铃?
那时的楚霖直接对皇上道:“此事之错,在于儿臣……”
皇上打断他:“那贱婢不过是咎由自取,你看看这在场人里,还有谁能证明那贱婢的清白?”
楚霖只沉默片刻,便看向了陆雨姝。
那时的陆雨姝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无声的避开了楚霖的祈求。
于是那一日里,君无戏言,那一日里,铃铃直接被皇上押下牢狱,死于牢刑。
铃铃死了。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于是楚霖偷偷给铃铃搭了一座灵堂。
再之后,楚霖也整整在灵堂内站了三天。
他眉眼都泛起血丝,彻夜无眠。
陆雨姝去看他的那一日里,楚霖已经三日不曾合眼,更未进一食。
陆雨姝原本是想跟楚霖划分界限,从此互不干扰的。
但当她听说了楚霖这些日子的举止后,她就忍不住了。
她去了铃铃的灵堂,而也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楚霖憔悴的模样。
陆雨姝的嗓子眼,就像是哽了铁块一样难受,最终他还是哑声的对楚霖说:“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铃铃在天有灵,也不肯看到你这模样的。”
陆雨姝也很难受。
她甚至分不清时跟秒,百跟千了,她脑海里只剩下了一句话:楚霖在这边站了三天了,三天未合眼,三天未进食。
她心疼——
陆雨姝至今都还记得,那一日楚霖看她的目光!
他眼带血丝。
但更多的,却是对她的厌恶跟漠然。
包括他看着陆雨姝,也像是在看着什么陌生人一样,一字一句的对陆雨姝道:“我的确恨你,陆雨姝,你不必跟我假惺惺什么。我恨你,铃铃的死,也跟你脱不了任何干系。”
是了。
她假惺惺。
她一直都伪装成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而现在,楚霖终于扒了她所有伪装的皮囊,并拿出了手里的刀,锋利的直刺入陆雨姝的胸膛,让她的心也不由得生闷,发沉。
陆雨姝,我恨你——
像忽然扬起了巨鼓,打破了牛皮,也直接敲在了陆雨姝的心底,重重一击,直接把她心口装的犄角旮旯,见不得人,全都给晾到了太阳下,晒黑晒干。
当梦到了这里时,陆雨姝也是突然把自己的头一砸,猛地往地上吃了个狗啃泥。
地上都是雪。
而陆雨姝的脸上也同样是雪。
她咬紧了牙缓缓坐直了身体,却发现这个过程比她所想的还要煎熬。
浑身都在发凉了。
也因为在雪地里跪了太久,陆雨姝的腿也发干麻木起来。
当年铃铃的事情上,父亲虽然弃车保帅,但也让楚霖记恨上了他。
而这一次,父亲遭人暗算,她想让楚霖救父亲……又哪里有可能呢?
念及此,陆雨姝的脸上也不由多了少许苦涩。
果然。
都是应果报应吗?
而也就是这时候,后头步辇摇曳,是马车停下的声音。
随着马车落下,伴着它而来的,还有白海棠银铃般的笑声:“太子哥哥,我就说了呀,皇后娘娘见到你,肯定会开心的。”
回答白海棠的,是楚霖那低沉声音:“这一次,多谢你了。”
白海棠哧哧的笑。
再接着,两人才从那步辇下来,走到了院子内……
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楚霖的脚步声骤然而止。
他看到了陆雨姝。
看到了从早上跪到现在后,还是迟迟没起身的陆雨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