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调有些委屈,将言未言,眼神朦胧泛红,颇有些梨花带雨之势,甚是惹人怜爱。
将殿下陈妃的作派收于眼底,想到某种可能,沈霄莫名轻笑出声,声线却满是诡异的阴冷,不带丝毫欢喜,“陈妃请起,钱永贵看座。”
原来他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喜欢的便是这般模样的女子么,呵……
背上一寒,陈妃敛去心中升起的怪异感觉,复又福身谢坐道,“谢皇上恩典。”
扫到陈妃眼底隐隐约约的疑虑和惊惶,沈霄扯了扯唇,微微一笑,悉熟如常的神态,还带了些怜爱的颜色看向陈妃,安抚意味颇重的开口问道:“陈妃,这么晚了,再过几更便是早朝的时辰了。你来找朕,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别急,慢慢说与朕听,若有什么问题,朕一定会好好处理。也不让你白跑这一趟。”
语末,沈霄浅笑着拿起在一旁伺候的钱永贵刚命宫女沏好端上来的热茶,上好的乌龙铁观音随着腾腾冉起的热气溢出丝丝清香,让人原本困顿的神识也清醒舒爽了不少。
他微微低啜,口里的茶水温度还有些灼得微烫,可拿在手里却是适中的温度,于是沈霄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的静静将茶杯端玩在手里,待着茶凉。
也待着听了他话的陈妃反应。
果不其然……
一直兢兢姿态作派欲言又止,候在座椅上的陈妃,闻到沈霄说完,在心里思忖了下自己早已准备好要说的话语,然后,当即摆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模样泫然欲泣道:“皇上……求皇上救救臣妾那可怜的侄子们,荣伟和荣扬吧。”
沈霄眯眼,想起之前派出去的护龙卫人才不久递给自己的一些消息,在心里冷笑。
陈妃啊陈妃,这可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身后被宽大王椅椅座挡蔽住的地方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
“皇上!你要是再不去救荣伟跟荣扬,他们就都要被人害死了啊!荣伟跟荣扬可是皇上你从小就看着长大的,文韬武略,都对你忠心耿耿的啊!皇上,你一定要救救他们啊!”
沈霄挑眉,望着殿下不知何时离了自己赐坐的椅子跪倒在地的陈妃,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上温柔之色愈发清晰起来,让钱永贵去将跪拜在地的陈妃扶到椅子上坐好。
然后,语调竟也着上了一层焦急和担忧的音色,他也似情急般的出声问道:“陈妃,什么叫做朕再不去救荣伟跟荣扬,他们两个就要被人害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这么晚了找朕就是为了这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些完完整整的详细告诉朕!”
见沈霄也是一副怒不可遏的焦急模样,陈妃放下心来,也许是她跟她表姐多虑了也说不定。
皇上一听见荣伟跟荣扬要出事,还是和以前那样护短的样子。
若是皇上不再对她上心,又怎会如此大动肝火,想来,是自己和表姐多虑了。
心下思定,松了口气的陈妃伏身,仿若也体会到了自己被扔到刑部大牢关着的那俩个侄子的身受,满脸凄楚的凝眼抬头望向沈霄,眼角眉梢俱是可及的柔弱可怜,让人好不怜
爱的悲戚道:“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夜半,初晓。
唐静安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上,粘杆处查探到的一干资料,微暖的晨光里,本就让沈霄特意吩咐在屏风后的偏寝内烧上木炭的暖阁好似更暖活了些。
怔怔发呆的人心里却像是堕入了冰窖般,未觉丝毫的暖意,反而由心底向外,透着寸寸浸骨的寒,冷得她忍不住抱住身子发起抖来。
在一旁伺候的护龙卫宫女不禁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小声叫道:“皇后娘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让奴婢给你看看?”
“不要碰我!”
仿若被人踩到尾巴的猫般,她声竭力尽的重重挥开靠近自己的宫女,冷喝道:“出去!”
“可是,皇后娘娘……”
“出去!”
处理完事情打发走陈妃的沈霄从前殿退到后面的寝宫,一进门便看见靠坐在床榻上,明明神色不对却张牙舞爪不让宫女靠近的唐静安,和遍地被摔得狼藉的杯盏碎片,他扫了眼站在一旁左右为难的宫女,淡淡吩咐了一番,然后道:“下去做事。”
得了令,护龙卫的宫女忙应声退了出去。
而后,满屋又恢复了令人心悸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沈霄静静的看着低头不语的唐静安。
半响,他用脚尖挑开地上的杯盏碎片,走到床榻前坐下,抽出被她攥在手里,快不成形状的纸张,叹了口气,“气也发了,差不多就得了。有些事情,知道了也好。现在已是晨晓,再过些时辰,你该去给太后请安了,快些收拾好梳洗吧。喏,我还要去上朝,今天的朝会估计会很热闹。”
给太后请安……
梳洗……
上朝……
“你刚让护龙卫的人去做什么了。”唐静安用力闭了闭眼睛,敛去眼角的湿润,低声问道。
她在奢望什么,她的父母,终究……没有真的拿她这个女儿当回事。
卯时已到。
凤凰殿内,正殿金銮上。
静鞭响过三声。
在朝满殿文武齐身行礼跪下,参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钱永贵引领进了殿里,在金銮大殿王座上坐下的沈霄扫了眼满朝挥舞翩翩官袖的景象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该说还真是壮观么……
“起吧。”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毕,众臣均应了列行站好。
沈霄瞥了眼立在自己座下随侍的钱永贵。
后者收到眼神,会意的拿着拂尘上前几步,唱诺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唱诺声一落,少时,从左旁列队中间的队伍走出一人,手持奏本跪下,铿锵有声道:“启禀皇上,微臣有事启奏。”
话罢,大殿两旁列队站着,或多或少做过些亏心事的大臣们都不由自主的在心里打了个冷颤,默默的在心里祈祷这次被弹劾的倒霉鬼不是自己。
原来,手持奏本一身正气出列跪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朝御史中为人最正直的冷御史,他说话,皇上几乎都会相信。
而且,现在御史有大半都是冷御史的门生,这样的人,纵然是位高权重的亲王,也不好得罪。
尽管他们不
知道现在的皇上芯子里面已经换了个人……
不再是卫玄霄,而是换成了沈霄……
不过,照着沈霄的性子,这次御史的弹劾也该来历匪浅。
多半就是他吩咐那护龙卫的宫女透露出去的消息,想当然,他也不会填了自己挖的坑。
“讲。”
沈霄满意的看着一脸浩然正气的冷御史。
护龙卫啊……
不得不说真是个好东西。
“启奏皇上!沈亲王世子沈明瑞和翰林院编修陈伦两子陈荣伟、陈荣扬三人于昨日在山水画为了一个卖唱的歌女对端郡王、瑞郡王、锦贝勒和熙贝子不敬,并且和七贝子大闹了山水画与乾悠郡王之子方轩大打出手!尤其是沈亲王世子沈明瑞,他还在大庭广众之下与那卖唱女子搂搂抱抱,言辞放荡,伤风败俗,请万岁严办!”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
“皇上!明瑞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请皇上明察!定是有人污蔑陷害!”沈豪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滚带爬扑到中间跪下,不要命似的对着沈霄磕头。
紧跟着其后的是陈伦,他与沈豪并排跪着,一脸冤枉道:“皇上!臣也以为沈亲王说的对!正如沈亲王所说,明瑞贝勒文武双全,宽容慈悲,小小年纪就有‘西山圣人’的美誉,怎么可能在山水画闹事,还当众做出有辱斯文的事。臣的两个儿子也是,荣伟和荣扬虽不说文武双全,但至始至终都和臣一样对皇上和七贝子忠心耿耿,鞍前马后,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又怎么会做出对几位王爷不敬的事情来!”
说着,陈伦大有深意的看了眼冷御史,“况且,在山水画发生的事情,冷御史也不是亲眼所见!又如何能肯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呢!若是连事情的经过都不明白就轻易下结论,未免也太肤浅了些!臣还请皇上明察!”
山水画酒楼发生的事情,在朝的大臣都略有耳闻,更有甚者,当天亲眼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的也不在少数,现下听得沈豪和陈伦如此这番说词,俱都心里鄙夷不已。
更别说,被他们左一句有人污蔑陷害,又一句肤浅不知所谓气的吹胡子瞪眼的冷御史了。
很不巧,沈明瑞一行人大闹山水画时,他就是在场围观的看戏党里的一员。
而他生性又最为刚正不阿,最厌恶类似于沈豪和陈伦这种知错不改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赖账的人,更何况,这自己厌恶的两人还当着满朝文武的大小官员和皇上的面儿,拆自己的台,质疑自己奏本的真实和公正。
俗话说的好,“要在官场混,言官要绕道。”
言官主要是有都察院御史和其他三法司组成,而言官的官员大都出自御史,虽说大部分品秩不高,甚至很低,但却拥有很重大的职权和政治地位。
上至规谏君王、左右言路,下至弹劾百官、按察地方。
都在言官的监察和言事范围之内。
而且自开朝以来,太祖皇帝便定下了,谏言者无罪,任何事都不得诛杀的规矩。
所以,有了这条保命符,谏言的言官们都是放手去弹劾各类家国问题,以期报答君主们的赏
识和重用,努力做个称职的言官。
这些言官御史,平日里就算没做错事被逮到得罪,也能给你溜着话骂你不带半点脏字,口齿伶俐得听不懂的。让他们绕着弯儿把自己祖宗十八代连同自己这一代骂完了,还以为是在为自己着想,连连拱手作揖称谢。
若是听懂了,能把你气的七窍生烟,牙根直痒却找不到丁点儿言词以对,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认栽。
其中,就以立志要向魏征靠齐的冷御史为例。
首先,他弹劾的事情有根有据是公正事实的,占理儿。
其次,他被沈豪和陈伦话里话外质疑鄙视,占情儿。
最后,他是一个个性正直不二的言官,一个御史,口才很好。
所以,不得不说,沈豪和陈伦俩人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冷御史狠狠的瞪了眼跪在自己前面的两人,深呼吸一口气,运至丹田,开始发难了。
“启奏皇上,沈明瑞和陈荣伟、陈荣扬大闹山水画一事,乃是微臣亲眼所见,目睹了整个荒唐不稽的过程。微臣愿以自己的项上人头担保,微臣所奏之事句句属实。只是,方才,沈亲王和陈编修口口声声质疑微臣奏本公正,不如二位大人也用自己项上人头担保自己所说之话。免得失了公正不是?”
“冷大人,你!”
说着,冷御史也不去管旁边二人是如何的鸡飞狗跳,对自己咬牙切齿怒目而视,他重重的朝地上磕了个头,道:“皇上若还有疑问,可一一询问端郡王、瑞郡王、锦贝勒,熙贝子和七贝子,一问便知。”
沈霄眯眼,看向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站在殿前温润如玉的卫凌天,扫到他身边站着的几人眼里一晃而过的隐忍之色后,勾了勾唇。
冷御史已经把话挑到这个份上,以死相谏,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若自己再开口问卫凌天几人,或是卫凌天几人此时出声,他呢,会显得疑人凉薄,事必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卫凌天几人则会失了皇子风度,显得小鸡肚肠。
何况,他这个老子都没发话,哪儿轮得到卫凌天他们。
呵……
啧啧,这一个个的,都真是些小狐狸。
除了在众皇子战列队伍里,听了冷御史一番话后就一脸愤概不平****的七贝子卫凌玉。
不过被沈霄理所当然的跳过无视掉了。
毕竟跟脑袋回路构造有问题的人沟通是很费精力的。
而沈霄表示,对此,他完全没有任何兴趣。
若是有个合适的人先开个话闸……
目光掠过站在亲王叔辈分里最小的卫玄遥,沈霄挑了挑眉,如果没记错的话,山水画应该是他这个便宜九弟开的吧。
“湘亲王。”
被点到名的卫玄遥微微抽了抽嘴角,卫凌天那几个是小狐狸,皇兄也不是什么善茬啊。
心里腹诽着,本不想趟这趟混水的他认命出列,好吧,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俩人。
沈亲王,自开朝以来的异姓亲王有哪个会是好东西的。
按说,九州州旗和在朝为官的州外族们,哪个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老老实实一步一步升到自己该有的爵位官阶的。
尤其是爵位。
不说
太皇帝时期,自己父皇他们那辈人里个个都能独当一面的叔叔伯伯们和自己的父皇,哪个不是才能傲人,尊贵无比的正经皇子,可还不是都得勤勤恳恳的在太皇帝手底下认真办差,其间不知办了多少差事,熬了多少年,也才只有几个人被封了亲王爵位。
就是太皇帝时期的那几个异姓王,那也是都是因为他们都是开国元勋才被封王的。
还有他自己,也是自己父皇钦宗皇帝顾念自己勤恳办差,做事出色,又在年轻的时候多次领兵博得军功不少,为他们卫家的江山立下汗马功劳,才在归天之际封了自己这么一个亲王爵位。
而这沈亲王沈豪却是因为当年巡游救驾的关系,被皇兄抽风封为亲王。
说实话,那次巡游,他不过是担了个救驾的名头,实则出力的都是那些随侍皇兄的侍卫将领罢了。
也真不知当时皇兄是怎么想的,就封了他这么一个没有实权的亲王名头。
他大卫朝的王爷什么时候就这么不值钱了!
虽说,这沈亲王沈豪没有太皇帝时那些造反异姓王的能耐,但是平常也没少占着自己的身份自持清高,眼高于顶,明明就没什么能耐却一副比别人都强的样子,从不给朝廷里的大小官员好脸色,更拿着他那个‘西山圣人’被皇兄抽风夸奖过的儿子到处炫耀。
自此惹得本就对他封王一事颇有意见的众人更加不满,因而得罪了朝里为数不下七八的人。
也还好他没什么能耐,不然以皇兄多疑的性子,想是也不会留他到现在。
至于陈伦么,哼,无德无能,不过就是个靠着宫里那位一表三千里的裙带关系上位的编外州奴。
更重要的是,他们卫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护短。
这点,卫玄遥也不例外。
敢在他的地盘上欺负他的亲侄子们,还让自己那时不时抽风的皇兄对自己笑得如此不怀好意,料想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安稳,不安稳就意味着自己悠闲懒散的生活面临搁浅啊!
卫玄遥怒了,脸色成功的阴沉下来,酝酿好情绪后,眼角瞥到张口想要插话的卫凌玉,眉心一跳,为免自己这个不着调的七侄子又做出什么不着调的事情,丢了他们皇家的脸面,抢在其前冷哼出声。
毕竟,山水画听墙角的事情他可不想再来一次,这不着调的侄子火力太猛,他都受不住,何况这些个大臣和宗亲。
“沈豪和陈伦养的好儿子!还能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卫玄遥轻蔑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两人,走到中间向沈霄拱了拱手道:“启奏皇上,冷御史说的没错,他们三人确实是在昨日把臣弟开的山水画砸了个七零八落,臣弟还特地派人去王府跟陈府要了损坏一应物事的赔偿。而且,听臣弟手下回报,沈明瑞和陈荣伟、陈荣扬确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端郡王等人不敬,为了一名名叫花思烟的酒楼卖唱女子大打出手!很多人都亲眼目睹。”
至于冷御史之前说过的,七贝子被撺掇着闹事的细节,卫玄遥理所当然的漏了。
毕竟他卫家的人,再丢脸也不能丢到天下人面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