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怕是想多了,皇上素来不喜皇后,这宫里都是知道的。荣伟跟荣扬的事情就交给本宫吧,本宫定会给表姐一个交待。现下宫门也快上匙了,表姐还是快些回陈府吧。”
“奴婢多谢娘娘,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就放心了,奴婢告退。”
得了陈妃口信的余氏忙欣喜的磕头谢恩退了出去,也就没注意到陈妃有些异常的神色。
待余氏离开后,陈妃对着自己的贴身宫女冬梅吩咐道,“给本宫准备车驾。”
“娘娘,这是要去……”冬梅不解的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接过陈妃递给自己的手。
“去云霄殿。”陈妃看着镜子里自己温婉可人的模样轻轻的呼了口气。
她要去确认一些东西。
夜半,人声渐没的皇城内。
刚从宫门出来的妇人行色匆匆的坐进了在宫门外等候多时的小轿。
同样候在轿外的嬷嬷待妇人在轿中坐稳,然后朝一前一后抬着小轿的家丁装扮模样的两人低喝了一声起轿回府。
小轿前后的两人忙应了抬起小轿往回走。
嬷嬷快着小碎步紧跟着。
没一会儿,便见那小轿停在了灯火通明的一座府邸门前。
那府邸高高的门匾上书着用金子镶边的三个大字。
“陈府。”
仿佛早就知道妇人回来,专门站在门前探看动静的小厮看到小轿后,忙一溜串的跑进了府里报信去了。
妇人刚从落地停稳的小轿里下来,便见得先前跑去报信的那名小厮领着一个单薄长袍外套着深色马褂的中年男子就走了出来。
待中年男子走到妇人面前,只听得一声,“夫人,可回来了。宫里那位怎么说,荣伟和荣扬的事……”
原来,这名中年男子正是那在山水画闹事被卫凌天扔到刑部监狱里的陈荣伟和陈荣扬的爹——陈伦,陈编修。
而被陈伦唤作夫人的妇人,就是方才去了宫里与陈妃为了自家两个屡次犯在卫凌天手里的倒霉儿子求情出来的余氏,陈伦的妻子。
说起陈伦的这个翰林编修头衔,卫都里稍微消息灵通一点的官流人家都知道。
那可真的全得是靠他的这位妻子,余氏。
陈伦这个人,迂腐不知变通,也无甚过人的文采跟才能,求仕途上过了半辈子也未能谋得一官半职。
却说在他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家里给他安了门亲事,他便娶了现在的余氏。
而余氏原本是不喜陈伦这人的,觉得他庸碌无能,又是九州编外州奴籍的下三籍人家。
后来却又转念一想,也只有这样,她才好拿捏住陈伦,过得称心如意。
毕竟这些年管家,陈伦虽然也有过纳妾的念头,但都忌着自己,作罢了。
至于无能无才么,余氏便索性去求了自己在宫里颇受圣宠的表妹陈嫔……哦,现在应该叫陈妃了,让她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
所以才得了这么个翰林编修的表面看着风光的闲职。
说到这里,众位看官也该明了陈编修的得来
了吧。
换言之,陈伦此人惧内。
只见余氏微瞪了眼陈伦,“外面风大,进去再说。”
这才察到在外面说此番事情不妥,陈伦忙笑了笑,伸手去接替嬷嬷的位置,说道:“夫人说的是,咱这就进去吧。”
待两人进到府内屋里坐定,遣散了跟着服侍的小厮奴婢后。
余氏将自己去到宫里与陈妃密探的结果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跟陈伦一一道完。
听罢,陈伦一直悬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只要宫里的陈妃娘娘肯帮忙,荣伟跟荣扬不日便会没事的。
毕竟皇上最宠爱的,便是陈妃娘娘了。
这么一想,为了自家儿子折腾了大晚上,放宽心绪的两人便洗漱睡了。
就等着明天亦或是过几天去刑部接自己大儿子和小儿子出来了。
而如此同时。
云霄殿偏殿的宫门外。
一身淡雅宫装的陈妃从自己的妃位享有的代步车驾上走了下来,对着宫门外过来朝自己行礼的小太监柔弱一笑,说道:“烦劳公公替本宫向皇上通传一声,本宫有事要见皇上。”
羸羸的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娇弱依人模样,煞是可人,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为难。
可是……
宫门外守门的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被钱永贵看中了其做事一板一眼,中规中矩,准备收来做关门弟子好接自己班的小李子。
对,没错。
就是那个按着宫中侍寝规矩把唐静安一路给‘规矩’到沈霄面前,让钱永贵冷汗了半天的小李子。
于是,好吧……
只能说,陈妃你杯具了……
在自己脑袋里过了一遍有关后宫嫔妃的所有规矩礼仪。
小李子板了板脸发难了。
“陈妃娘娘,宫规规定,凡是嫔妃,未经皇上召见私自前来云霄殿的,依照宫规,轻则禁足罚抄宫规,重则施以杖刑二十到五十不等。”
“陈妃娘娘,宫规规定,凡是嫔妃,夜半过了安寝时间还在后宫里随意走动,惊扰圣驾的,依照宫规,轻则施以杖刑二十到四十不等,重则贬去妃嫔等级,或是打入冷宫。”
“陈妃娘娘,宫规规定,凡是嫔妃,在皇上宠幸其他妃嫔时,不得擅自惊扰,依照宫规,轻则施以杖刑二十到五十不等再禁足,重则贬去妃嫔等级,或是打入冷宫。’”
……
被小李子一连串连珠炮似得宫规给震得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脑袋也有些发晕,听出点头绪的陈妃按捺下心中忿屈,勉强扯了个笑出来,“公公,不知皇上今晚召的侍寝的是……”
小李子在心里对着朝自己维持笑容的陈妃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恭敬道:“陈妃娘娘,请恕奴才不能跟你透露皇上侍寝的事宜,这算是窥伺帝踪。陈妃娘娘,你现在该回自己的寝宫安寝了。”
温柔小意的面容瞬间扭曲了一下。
想到自己打从被皇上宠爱就从未有人敢这般对待的陈妃憋得火气再也忍不住了,她冷笑一声,道:“公公,既然你这般说,
那本宫就先行告退了。不过这就是奴才应该对主子应有的态度么?来人啊,给我把这小公公拖到宫外的大殿上,杖责三十,教教他做奴才的本分!”
刚从偏殿退出来的钱永贵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声有些尖利的怒喝,有些发懵,下意识的顺着看过去,在扫到自己收的那个老实规矩的徒弟一本正经的神色后,顿悟之余不免抽了抽嘴角,颇有点想仰天长叹的心酸。
小李子……
你就不能给师傅我省省心么?
陈妃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啊……
眼见着好歹放在自己身边教了一段时间有些感情的徒弟就要被陈妃的人拉下去行刑,钱永贵也顾不得在心里埋汰自己收的徒弟心眼实,忙堆了个笑脸迎上去止住众人的动作。
而后朝陈妃行礼道:“陈妃娘娘吉祥,奴才给陈妃娘娘请安。大晚上的,陈妃娘娘,您这是……您看,这会儿皇上正在里间休息,这小李子也是才进宫的,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陈妃娘娘就别跟他一般见识,娘娘这么晚了来云霄殿,想是有事要找皇上吧,就别为了这起子不知事的奴才生气了。”
见来的人是钱永贵,让他一番说词下来,陈妃心头的火气也缓了缓,她**着手上玳瑁银制护甲甲套,微微眯了眯眼。
方才她都让那个叫小李子的太监给气糊涂了,想她自丽皇贵妃跟先皇后相继甍后便是这后宫里荣宠最盛的主儿,宫里谁见了她不都是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讨好的,就算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钱永贵见了她不得也礼让三分的。
哪怕是太后跟皇后看她不顺眼,也会顾忌到皇上,不会明着给她难堪。
这云霄殿的宫门,她早就出入平常,再是跟自己的春喜宫熟悉不过了。
哪曾想,今天自己只是按着循例这么已客套,却遇上这么个搬着规矩打自己脸的小太监。
不过……
钱永贵说的也不错,这儿毕竟是云霄殿,而自己在皇上面前一向又是善解人意、温柔善良的模样,若是为了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小太监让皇上对自己起了疑,不喜自己,那便不值当了。
毕竟……
在这里行刑,严格说来,还轮不到她一个妃位来发号施令。
皇上都没出声,自己一个小小的妃子便下令责罚云霄殿的奴才……
心下思虑百转千回,辨明利害。
陈妃当即恢复温婉柔美的姿态,得体一笑,挥退上前执刑的随从,“既然钱公公都这么说了,那本宫今儿便饶了这奴才。不过,如果下次见了本宫还是这般没规没距的,那本宫可就不客气了。”
被人松了压制起来的小李子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兀的瞥到自己师傅扫向自己的冷眼,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师傅总归都是为了自己好的,便索性闷了声退了下去。
见事态平息,钱永贵谄媚得恰到好处的对陈妃笑着,既不让人觉得生厌,也不让人觉得冷硬,道:“陈妃
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奴才定会好好教教小李子,保管没有下次了。大冷的天,陈妃娘娘是来找皇上有事的吧,奴才这就去给陈妃娘娘通传。”
让他三两下给说的心气顺畅了不少,陈妃微微笑着说道:“那就有劳钱公公了。”
钱永贵点头应声答道:“不敢,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然后便掸了下手里拿着的拂尘去往偏殿。
反正也就是帮你传个话。
至于皇上见不见你,那自另当别论了,跟我可没半分关系……
再说了,这会儿陪在皇上身边的可是皇后娘娘。
他算是看出来了,皇上这阵子对皇后娘娘可是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就算是在世的丽皇贵妃和先皇后也没见皇上那么用心过,最多也只是宠而已。
可从这些日子看下来,皇上对皇后娘娘,那已经不是宠了,是在意,放在心里的在意。
而他瞅着,偏殿方才的架势,皇上正忙着哄不知什么原因跟他闹起来的皇后娘娘,这会儿陈妃还求见……
那不是让皇上烦心么。
啧啧,何况他可是知道皇后娘娘和陈妃一向都是不和的……
哼,让你欺负杂家的徒弟。
夜深,却与陈伦府邸同样灯火通明的另一处府邸——“沈亲王府”也十分不平静。
王府内的一座厢房里,不时传出男子凄厉的叫喊声。
“……痛!啊,母妃,儿子好痛!母妃,好痛!好痛啊……痛……”
守在床榻边上的王府正妃何琴看着躺在床上直呼痛的儿子,眼泪掉个不停,冲站在一旁走来走去的中年男子说道:“王爷,你快想想办法吧。你看,明瑞都嚷了大半个晚上了,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好吧,看到这里,相信各位也知道了,躺在此刻厢房里面躺在床上鬼哭狼嚎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卫凌天几人狠狠教训了一顿扔回沈亲王府的沈明瑞。
而在厢房内走来走去的中年男子,就是沈亲王府的主人,沈明瑞的父王,沈亲王爷——沈豪。
他烦躁的瞪了眼哭个不停的妻子,朝一旁请来的郎中问道:“大夫,明瑞的伤势?”
大半夜被人从被窝里吵醒拎到王府出诊的大夫把完脉,略微低下头,掩去眼里的不屑,回道:“回王爷的话,令公子并无什么大碍,只是些皮外伤,调养几日便好了。”
哼,真不知道这沈亲王世子是不是个男人,连这点痛都忍不了。
明明也就是些皮外伤,大晚上的还叫的那么渗人。
害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差点踩滑摔了一跤,以为是什么快要死的人呢,真晦气。
若不是看在沈亲王爷的身份上,有所顾忌,他早就一甩手走人不管了。
听到大夫说没事,沈豪一直皱着的眉头缓了缓,“有劳大夫了。”
他说着,对管家使了个眼色。
收到沈豪示意,管家忙笑着对大夫招呼道:“那就请大夫给我家世子开些调理身子的药吧,请。”
“好,那你随我来。”大
夫微微点头,跟着管家出了厢房。
何琴抽泣了稍时,现下听得找来的大夫说自己躺在床榻上的儿子无甚严重的大碍,心稍缓了缓,也止住了眼泪。
只是在看到自己萎靡不振在床上缩成一团疼得不停打颤的儿子,坐在床榻边上的她又忍不住心痛起来,恨恨的转头看向送走大夫后就一直沉默着不吭声的沈豪。
“王爷!你看看!你看看!明瑞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端郡王也下手太狠了吧。我们王府向来与他没有什么瓜葛,明瑞又哪有得罪过他什么!端郡王几次三番为难皓祯,到底是想做什么,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正躺在床上疼得牙关直打颤的沈明瑞听到自己母妃说的话,也觉得自己挨的两顿板子实在憋屈冤枉得紧,哽直了脖子,继续不停的叫嚷着疼。
就是说啊,他也不记得自己有做过什么得罪过端郡王那伙人的事情,不过就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揍了方轩而已。
那小子就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渣败类,居然还敢跟他还手,他打他那是天经地义,哪里错了。
这端郡王不问青红皂白就让人把自己给上板子,难怪皇上不喜欢他。哼,一副病歪歪的样子也难怪……
敢情沈明瑞已经把自己为什么被挨打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忘了他在山水画闹得那一出恶心了京中不少有头有脸权贵的戏码了。
啧,与花思烟的金风玉露一相逢。
啧啧,这厮还敢腹诽卫凌天,真不知道这若是被算是从卫凌风手里变相救了他的卫凌天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甭管是什么表情,有一点肯定是可以确定的。
沈明瑞的下场,一定会比现在更让他疼。
躺在床榻上的沈明瑞倏地从床上跳将起来,身后挨了板子的地方传来的刺痛感瞬间让他扭曲了还算能看的面容。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勉强忍住了骤然起身的痛楚,然后对着床榻前看到自己动作后慌着上前的何琴,急急叫道:“母妃,儿子求你件事。你去刑部帮我把那位思烟姑娘救出来好不好?母妃……”
在屋内一直思量着什么没出声的沈豪突的冷笑一声,思烟?!
看来那山水画传出的事情是真的了。
何琴刚想问自己儿子口中念念不忘让自己去救的思烟是谁,猛不防听到自己丈夫的冷笑,不禁愣了愣,出声询问道:“王爷?”
沈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坐在床上不明所以的沈明瑞,而后对着一脸疑惑的何琴沉声说道,“你不是问我,他为什么会被打成这个样子么。从你这好儿子让人扔出山水画回府以来,这阵子京中就在传他为了一个歌女跟乾悠郡王那纨绔儿子方轩两人大打出手,还得罪了端郡王。我原还不信的,现下看来却是没错了!”
他不停气的数落着,在看到沈明瑞心虚的缩了缩肩膀的样子后,怒气更是又上了几分。
想他堂堂一个王爷什么时候丢过这种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