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这般“乡野草民”,苏芷晴故意显露派头面前,就显得相形见绌了。bookzun.com
若说赵氏方才听苏芷晴要请她喝茶,还有些想看看这个侄女葫芦里卖什么药意思,那么此时,她便彻底明白了苏芷晴意思。
这是□裸打她脸啊!
赵氏眼里几近喷火。
“你二婶不过是锦州城长大,自比不过你们这些京中小姐。只今日来,是有正事与侄女说,这茶也喝过了,该说正事了。”
苏芷晴心中哀叹,能拖延时间已到了头,怎地薛妈妈还是没回来啊。
“二婶也可边喝边说啊,侄女洗耳恭听。”苏芷晴放下杯子,缓缓说道。
赵氏哼了一声,总算找回了场子,随手一挥,她身旁两个大丫鬟便各自应声,将素月压着跪下。
素月虽有些心理准备,但仍是猝不及防,气眼圈儿都红了。
苏芷晴只瞄了素月一眼,手指轻轻扣紧手心,藏袖子里,淡然道,“二婶这是何意?”
“侄女为人行事就是太大意了些,二婶知道你是心里宽厚这些奴婢,只素月做得那些个背主事儿,怕你还不知道吧。林姨娘,你且说说。”赵氏冷言道,眼神一横,将林姨娘看一个哆嗦。
苏芷晴看过去,正巧和林姨娘眼睛撞一起,对方很避开,苍白唇张着,抖了半晌才断断续续道,“昨……昨日……鄙妾小厨房遇到了朔北少爷房里如烟如玉,便想求她们分些药给鄙妾,未料到给大小姐撞见,大小姐不但没责怪鄙妾,反倒答应借给鄙妾十两银子,鄙妾……真是感激不……”林姨娘说到此处,哽咽不已。
赵氏眼里露出不耐烦神色,偏头问苏芷晴,“可是有此事。”
“是有此事。”苏芷晴坦然道,她大约看懂了赵氏意思,是个简单明了计策,若素月是个不得宠,又或者与她未那般推心置腹,恐怕今日当真要折这里了。”
“林姨娘,你且接着说。”赵氏催促道。
林姨娘只得继续道,“可昨夜素月姑娘送来银子却只有五两。她说是大小姐近日手头紧,吩咐她先给五两,待鄙妾用完了再来找她支。鄙妾当时未曾多疑,今早起来,却是越寻思越不对劲,是以不敢私藏,这才告诉了二太太。”
“是这样吗?”苏芷晴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看向林姨娘眼神带着几分讥讽。她还真是白白浪费了一番好心,看林姨娘这副模样,怕是赵氏又想了不少法子威胁她。是了,亲生儿女都被主母拿捏手里,林姨娘又能做什么呢?苏芷晴心里感叹,想来说不得她还抱着一丝庆幸,觉得素月终究只是个丫鬟,哪怕得罪自己这一遭,日后也未必当真记恨她。
便是赵氏,怕是也会以为自己不会为此事多管。
“哎,这可就是林姨娘误会了。还真就是我叫素月只给你五两银子。”苏芷晴笑道,“还不松开了素月,这天气冷,地上凉着呢,小心跪坏了膝盖。”
素月原本蹙着眉头,听苏芷晴这般说,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一使劲儿,就把两个压着她走神丫鬟给推开了,松松站起来,走到苏芷晴身边,给她添了杯茶,“小姐喝茶!”
赵氏气不轻,抿嘴半晌才道,“侄女还是心太软了。我怎听如烟说,她是亲眼看着素月取了十两银子走。”
把如烟供出来了?
苏芷晴心里想着,转头瞄了过去,只见如烟猝不及防听到自己名字,吓得脸上血色全无,不敢抬头看她。
“是吗?那五两是我给素月,叫她今日得了空,出门采买些东西。”
“买什么,需要这么贵?”赵氏咄咄逼人。
“香料!”苏芷晴轻叹一口气,“说来也是不好习惯。京城时,我那房中有个镂空花心香球,我很是喜欢,常点些香料里头,用来熏衣裳。此番匆匆赶回锦州,只带了香球,未带香料,是以才叫素月出去买些冰片香脑什么。”
寒冬腊月,又是锦州这种穷乡僻壤,总共两三间胭脂铺子,去哪里寻什么香料?何况那些店铺还是苏之劲开。
这其实是牵强。
赵氏轻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侄女只是心地善良,现看来,这素月真是包藏祸心!竟叫你来懵我这个做婶婶了。莫要再护着她了。如烟可是亲眼见着,她不但拿了你银匣子里十两银子,剩余十两,并一些首饰,也被她偷拿了去,只你不知道罢了。不信便叫我两个丫鬟去她房里搜一搜,便可知。”
这边厢苏芷晴还未接话,赵氏身边那两个丫鬟便得了令似,钻进素月房间,一顿扑腾,将那些个想搜出来,都搜了出来。
苏芷晴任丫鬟们去搜,面上却慢慢变了脸色,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冷笑,讥讽道,“还真是有趣儿。我这丫鬟自跟了我也有七八年了,怎地京城时半点事情都无,到了这锦州,不过几天,就开始手脚不干净了。且还就让如烟给看见了。”
赵氏看向苏芷晴,但见那小小女孩儿仍是安然得坐椅子上,五官还是稚气未脱,只那双眼睛,却迸出一股子并非孩童会有目光,看她有些发憷。
“这人啊,总是会变。”赵氏硬着头皮说。
“是啊。”苏芷晴眯着眼,环视四周,几个小丫鬟都各自低着头,脸色发白,沉香倒是凝重着,如烟如玉都是心虚样子,玉盘不知何处去了。势单力薄啊,苏芷晴想到这四个字,表情渐渐阴了下来。
“人证物证俱,还有何可说,先打上五十板子,待会儿再叫人牙子带走!”赵氏见苏芷晴不再说话,便得意道。
“等等!看我大房人,谁敢打?”苏芷晴骤然厉声道,生生抬出来大房二房说法,力争将丫鬟与主子矛盾升级为主子和主子矛盾。
“侄女这是什么意思?”这话正是戳中了赵氏痛处,声音都跟着扬了起来。
“既然是我们大房人犯了错,合该等家母回来处理。婶子这手也伸得长了些吧。”苏芷晴冷笑道,彻底将方才那点维持表面撕了下来。
赵氏又惊又气,道,“我到底是拿着管家,难不成连个小小丫鬟都不能动吗?”
“动二房可以,大房可就不太好了。何况,二婶昨日才说,要把管家钥匙交出来,怎地今日就要来动大房丫鬟了?可见昨日话是唬人吧。”苏芷晴笑道,“还是说,二婶真怕了我娘,先来我这里摆摆当家威风?朝我一个丫鬟下手?”
她如今其实颇有几分黔驴技穷了。这赵氏是有备而来,知她们母女俩短期内还收服不了大房进来丫鬟。黄氏则被苏老太太扣下,她又得了消息,苏之合不,才敢来这蛮。
苏芷晴过去京城里见多了绵里藏针把戏,被赵氏这直接玩法算计到,实始料未及。
若说起这精彩计谋,京中豪门望族,多用些让人一时之间猜不透,云山雾罩,有时候隔上几年才能显山露水,精妙绝伦。赵氏却显然还没熟读这项艺术,圈套设粗糙,然则却胜直截了当,单挑苏芷晴这个小辈却是足够了。
苏芷晴暗叹百密一疏,眼下说不得当真要让素月挨上一顿打了。
“哎呦,没想到这大清早就这么热闹啊。”两边正是僵持,但听一个俏丽调子传来,一个小姑娘挑帘而入,正是三房唯一女儿,苏雅兰。
救丫鬟雅兰解围
苏雅兰今年才五岁,生粉妆玉砌,一身雪白袄子,领子袖口一圈毛边儿都是白狐毛做得,浑身上下都是稀罕东西。她梳了个垂鬟分肖髻,因了仍是热孝时候,没插什么簪子,只用一条素银链子耷额上,中间是个小银球,用是时下流行掏心镂空手艺。银球本是个均匀实心球体,由工匠以刻刀自表面下刀,却挖出一颗浑圆精巧银铃铛来。行走起来,小铃铛大银球里翻滚,发出清脆声响,时称”额间莺”。
此项手艺废料,废工,纵然是个铜球亦不会便宜。苏芷晴也只京城里见过那么几回,见苏雅兰额上竟有,顿时惊奇起来。
而赵氏平素里大门不出,又因生性孤傲,没什么人缘,还不识得这东西,是以并未她头上多做停留。
赵氏看到苏雅兰就想起昨日厅堂里事都是这小孩儿挑动起来,脸色愈发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