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沉默
入秋之后的夜晚便不会如仲夏夜般闷热得令人难以入眠。只是窗外草丛中不间断的虫鸣,会扰了人清梦。
今夜,却是一个例外。慕鱼在榻之上,一次又一次细数着**中传来的打更的悠远声响,辗转几番依旧内心烦躁,难以安寝。
忆及白日里云慕雪对乐喜表现出的不同寻常的兴趣,已是有了不祥的预感。云慕雪要的东西,又岂会轻易罢手。往往是千方百计掠夺到手,随即弃置一旁转身就忘,不管不顾旁人是恨得如何咬牙切齿,我自如故。
怕就怕乐喜过于刚直,不受利诱威逼,真挑起了云慕雪的争强好胜之心,后果反而不堪设想。
倏然觉察一股冷意。拢了拢锦被,将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却依然能感觉到寝室之内骤降的寒气。这寒气太过熟悉,令她不自觉的抬起头颅,往四周探看。
目光触及窗棂一侧,蓦然发现一具修长而挺拔的身躯。那身躯有一半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另一半被柔和的月光罩上一层淡淡的银色,如梦似幻。
瞠大了的双眼,想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来人。由于他背着月光,只隐约看见那人身着玄黑的长袍,五官隐藏在阴影之下。松散的长发被黑色的流苏随意的系在身后,偶有几缕不羁的发,随着潜入的微风徐徐翻飞。
即便未看清他的五官,此刻慕鱼也猜测到来人是谁了。
猛然坐起身,双手环抱着双膝,缓缓移动将蜷成一团的身子挤入榻的最里侧。
那夜在紫宸殿中不堪的回忆再度袭上心头,几乎击垮她费力建立的冷漠伪装。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成功将之深埋在心底,却在一见到他的刹那,又浮现眼前。
原来,她故作的坚强,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外衣,揭开就暴露血淋淋的内里早已不堪一击。
幔随着她身躯不易觉察的轻颤而微微晃动,她妄图逃避的举动全然落在他的眼里。“你在想什么?是感激太后的美意,还是感激云家终于给了你出头之日?”苏琅轩矜冷的语气却透着浅淡得难以觉察的嘲讽。
深埋在双膝之间的头颅缓缓抬起,瞪大的眼眸直直的望向黑影,眸底神色微微一闪,唇角微动,最终却未吐露半句言语。
她并不惊讶于他对太后与云家的动向了若指掌。这座宫城,乃至整个敬德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面前的棋盘,任何人在他翻手覆手之间都可以成为棋子,或是弃子。
而她,便是他留之无用的弃子。
“沉默是何用意?”半敛的眼睑,分明表示他已失了耐性,“别让朕再问第三次。”
竭力睁大的眸子有些涩疼,用力眨了眨,视线却依旧执拗的对着那团阴影。低缓的声调划破清冷的空气,淡淡道:“我在想,要不要承了太后娘娘的美意,听凭云家安排。”
“那么,你的决定呢?”话语刚落,他已敏捷的移动步伐,迅速离开原本的位置,立在榻边,伸手挑开半掩的窗幔,低垂目光,直直的凝视着她。
慕鱼的眼眸随着他的移动而上移,螓首斜仰大胆回视着他深凝的目光,半晌。才低声道:“三清宫清净,在此常伴青灯也未尝不可。”
未得到正面回答,苏琅轩也不难听出弦外之音。半阖的鹰眼却因这话语而透着莫可名状的怒意。修长的手指随着她脸庞轮廓轻轻刮蹭,指尖在她小巧的下颚处稍稍停留,又倏然翻手狠狠将之扣住。毫不迟疑的低首贴近,近到可以感受彼此的鼻息,然后道:“你似乎忘了决定权不在太后,不在云家,更不在你…而是在朕手里。你,云慕鱼,没有丝毫置啄的余地……”
他冰冷的唇瓣,随着他吐出的豪不留情的话语而微动,在触与不触间蹭着她的红唇。下颌受制,她只能保持蜷缩的姿势,对上他浮着危险幽光的暗眸。
她不懂,真的不懂。对他来说,她已是一颗弃子,为何他还是执意不肯放过她?
不再想逃脱云家的桎梏,也不再奢望能离开这华丽的樊笼。她只求偏安一隅,难道最后也只能是求而不得吗?
她没有争
胜之心,在这宫城之中也不求荣华富贵。没有生存的目标,没有活着的动力。连唯一期盼的对自由的憧憬,也早已被活生生掐死。
“那就,听凭皇上安排吧…”
若是连抗争的方向都没了,又何苦再苟延残喘,还不若束手就擒来得痛快决然。
一直以来苏琅轩习惯了她以倔强而不服输的姿态面对自己,突来的柔顺反而令他措手不及。如若这样的顺从是她全心全意的依附与信赖便也罢了,偏偏他却清楚的知道这是她恣意摆脱外界影响的被动之举。
全然的妥协,意味着全然的淡漠。
念及此,深黑的瞳眸骤然一缩,指尖力道加剧,冷漠的俊颜换上愠色。冰眸直直的望进慕鱼空洞的双眼,想窥探她内心深处,是不是真若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无波。然而,令他愕然的是,这一次他是真真的看不真切。
胸口溢出一股难言的烦躁,突然而来的陌生情绪令他几乎失了平日的冷静与理智。
慕鱼淡漠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反应,然而,当他的舌窜入口中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为这突来的接触而有了微弱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