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乍听见二婶跟祖母提我的婚事，不由觉得好笑。

　　 前头的慧娘发觉我没跟上，疑惑的停下脚步。

　　 “小姐？”

　　 “没事，走吧。”

　　 我挽着慧娘出了祖母的园子，往畅园的方向拐个弯，就见**在树底下安慰墨莲，旁边还站着个男子。

　　 我心里立马一喜，高兴的跑向他，“哥！哥！”

　　 端林闻声望过来，目光在我身上一凝，迎上来拉住喘气不止的我：“怎生穿的如此单薄，冻出病可怎么办。”

　　 我忙说，“半点不觉得冷，真的。”

　　 其实是冬衣里没有素色的，为了不着人话柄，我才只得穿这件月白单衣，现下确实冻得骨头疼。可一见到哥哥，这些就都不重要了。

　　 我眉开眼笑的打量他。端林高了，瘦了，英俊的面容间稚气退去，隐见成熟。可他给我的感觉却是什么都未改变。仿佛那无法相见的一年，只如佛祖摘花，在弹指间。

　　 我冲他一笑，“哥，我都快饿死了，你那可有吃的？”

　　 一旁的**忙帮着答道，“有，少爷吩咐我准备了不少呢，都是小姐爱吃的。”

　　 “哎呀，许久不尝**的手艺，小五脏庙可想死你了。”我拍拍自己的肚子，夸张的样可算把眼泪滴答的墨莲给逗笑了。

　　 “快去吃饭吧，我且先回前头去招呼客人。”端林溺爱的拍拍我，临走之际，叮嘱了**一句，“若那位来了，先请去我书房坐。”

　　 “那位是哪位？”

　　 回到畅园后，我问**。

　　 “小姐饭前先喝碗汤吧，听说宫里人都这么吃，说是先喝汤养胃。”

　　 **诚恳的舀了碗热汤放在我面前，仿佛完全没听见我的问话。

　　 呵，这丫头跟了端林一年，胳膊肘完全拐他那边去了，竟敢跟我打马虎眼。我端起汤碗喝了口，味蕾绽放，鲜的不行，便一门心思眯眼细品，没再追问。

　　 **烧红烧蹄子向来有一手，我直接拿手抓起来啃。屋里燃了炭盆，暖的人全身都舒展开来。

　　 一盘蹄子下肚，我意犹未尽的吸着手指头，“**，香园真的是爷爷指给璋林的吗？”

　　 **回避我的直视，低头整着一沓衣服，“小姐，这事……”

　　 “你一向有话直说，这次怎么倒吞吞吐吐起来。” 我也不是样样事情都由人瞒的，正着脸色直望**，“畅园地方小，端林把东厢让给了我，若是在宽敞的香园，他又何必委屈到书房去睡。你把这事都给我说清楚。”

　　 **被我看得垂下视线，咬唇道，“我若直说，小姐别跟少爷生气。”

　　 “我跟他生气做什么？”爷爷开口把香园指给别人，端林没有驳回的理由，我当然不会怪他。

　　 “其实……是少爷自己提出把香园让给二少爷的。”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往细处说。”

　　 她的眼圈倏地红了，“小姐，那时候你选**跟少爷回来，说：‘**够机灵，会讲话，定不会让哥哥在吃用上吃亏。’可**在这儿，少爷吃的亏还是多了去了。”

　　 我身体软了下来，多少可以猜出她要说的意思，那一刻只想捂起耳朵，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想，就让哥哥方才的笑容永远的保持着。可**已经被我逼的打开了话匣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直钻我的耳朵，这一年来端林所受的委屈和排挤，他

　　 为免遭受妒忌而把府里最大的园子香园拱手相让……我越听越难过，脑仁突突的疼。

　　 **见我一直不说话，也闭口不说了。

　　 屋里死寂片刻，我才冷笑开来，“后来二房三房都送丫鬟来是想给端林侍寝吗？真是打的好主意！”

　　 端林十六，屋里尚未收人。这两个丫鬟若是被他看中，幸了，便能翻身成为长房的大丫头。这是二房三房拉拢哥哥的方式，也是布在这畅园里的极好的眼线。更甚至于，如果哥哥真心喜欢了，没准给个妾的名分，那在嫂子进门之前，她们就是长房的女主人，我便再没有半点说话的份。

　　 **道，“少爷应该也觉出了这么层意思，让我给她们安排在远些的屋里，平日就做点针线活，少爷跟前的事都没让她们碰。”

　　 哥哥心地宽厚，只想疏远那两个丫鬟，等磨掉了她们的想头再做安排，可我不这么想，即是那两房安插的钉子，总归早日拔了去才好。打定主意，我看向**，又问，“那依你看，这两个丫鬟就乖乖的只做针线？”

　　 **会意的笑了，“小姐静等着看呗。”

　　 “嗯，**太了解我了。”

　　 我伸手刮她脸皮，**吐吐舌头，“小姐休息吧，我先下去。”

　　 “等等，还有一桩事。”我想起祖母身前那个一身素装都掩盖不去俏丽的身影，一时却不知如何措辞，“婉烟……嗯，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在我的印象里，二婶的三个女儿——秀烟，茗烟，琬烟在她凶悍变态的教育方式下，成功的成长为了木讷死板却极其符合古代伦理标注的女性。

　　 可是今日乍见婉烟，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若是往日，她是不会那么大胆求祖母喝粥的。

　　 **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想了想说，“三小姐以前好像是没这么挑眼，可我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老夫人面前的红人了。听人说，前些年她生了场大病，病好以后整个人开窍了，琴棋书画样样惊人，连宫里的娘娘们都招她去见过。如今外面还有不少贵族子弟仰慕她，来府里求亲的人可多了。”

　　 我慢悠悠的接过话头，“可惜荣侯府的小姐将来都是要进宫待选的。唯有被宫里筛下来的才能由府里自行婚配。”二婶想安排我的婚事，这棋也下的忒早了些。

　　 **见我面色不豫，岔开话题说了几句旁的，便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帮我铺好了被窝。

　　 我自己拆了头发，脱了外衣，爬进香暖的被窝，只想抛开一切烦恼，舒舒服服先睡一觉。可是眼皮子沉沉的合着，心思却半点不平静。

　　 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我的门外。那脚步声很特别，不像女子的轻巧细碎。我猜是哥哥来了，赶紧爬出被窝，在李堆中翻找这次专程给他带的东西。

　　 敲门声响了响，他推门进来。

　　 外屋和里屋之间的屏风并未合上，我听见他走近，笑嘻嘻的举着书回头，“瞧我给你带的书。”

　　 眼前站着的却是个陌生少年，浓眉大眼，年岁跟端林相若。

　　 他惊讶的看着我，我也惊讶的看着他，一时间捧着书本伸出去的手臂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那少年回过神来，目光在我身上转过，转脸要走。

　　 “诶！小鬼！”

　　 乱闯我的

　　 地方，道歉都没有就想跑啊。我追上去，脚底心踩到微凉的地砖方想起来自己穿着亵衣、赤着脚，也难怪人家这个反应。

　　 但见那少年快步出门之际，还被门槛绊了绊，趔趄不稳的往前冲出几步。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冒失！”

　　 少年不答，快步而去。

　　 我看着他那身打扮朴实无华，用料却极考究，应是哪家前来吊丧的公子。左右我也没兴趣知道他是谁，披了件衣服冲到门口把门关上，瞥见旁边的小铜镜里倒映着个清纯可人的少女。

　　 我对镜子里的自己扯了天真无邪的萌笑。

　　 嘿嘿，刚刚还叫人家小鬼呢，差点忘了自己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幼齿。

　　 经了这一茬事，心情到没来由的好了，瞌睡袭来，我倒进被窝就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隐约听见端林的声音，“人没来吗？”

　　 “我一直在园子里，真没见到。”回答的是**。

　　 端林没再说话，倒是我的房门开了，**轻手轻脚的进来。她见我坐在床上，笑着放下水盆，“瞧我算的多准，就知道小姐到了饭点定会醒的。”

　　 我指指桌上的那叠书道，“唤哥哥进来，那是他要我带来的书。”

　　 我穿妥衣服，又坐了一会，端林才进屋来。

　　 他白日招待宾客，晚上又要守灵，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中愈发显得憔悴，精神倒是很好，翻着桌上的书问，“老师可好？”

　　 “不怎么好。” 我跪在凳上，翻眼盯着端林。

　　 端林果然皱了眉头，“老师的病又重了吗？我给他送去的药没用？”

　　 我忍着笑，一脸严肃的回答，“他啊，记挂你这个入了太学院的得意门生，而你呢，三天两头就记挂他的兵法手札，你说他能好吗？”

　　 端林这才发觉是我耍他，没好气的要把我从凳子上推下去，“坐没坐相，看你哪里像个小姐。”

　　 我老油条惯了，扭来扭曲就不下去，还要笑嘻嘻的唱歪歌，“我是只乡野的小麻雀，不要妄想把我变成金丝雀。”

　　 端林那脸色黑的，真恨不得拿书敲过来，可那是他启蒙老师写的兵法手札，他舍不得。

　　 我等他脸色好些了，又腻过去贴着他，“哥，这些书你都在老师那看过几遍了，还要借来做什么？”

　　 “帮人借的。”端林淡淡的收起书。

　　 “就是你白天叮嘱**请去书房结果又没来的那个吗？”其实他和**不说，我也能猜到个八九分，“不就是你陪读的皇十一子嘛，还防贼似的不给我知道！”

　　 端林叹了口气，“宫里头的人，规矩多，何苦让你认识了受罪。”

　　 “还是哥哥最好，就知道我最讨厌没事给人下跪了。” 我心里暖暖的，拍胸脯保证，“你放心，他若是来咱们院子，我一定退避三舍，避而不见。”

　　 端林只是摇头。

　　 “怎么？你不信？”我的心可是赤忱赤忱的。

　　 端林抬手便往我额头上一戳，“我还不知道你，表面上魏家四小姐是避而不见了，顶多背地里扮作丫鬟，出来偷看几眼，耍人玩，是吧？！”

　　 我美美的微笑，叫端林看出来了，也不打算承认。

　　 端林耸耸肩，“放心，我回头就告诉人家，我妹妹好吃懒做，品性恶劣。他啊，是决计不想认识你的。”

　　 横竖我也没兴趣认识他呀，“那承哥哥贵言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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