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几度旧梦重温
日暮,望月楼。
桃花酿的琼香散在空气中,多了几分惆怅情致。
喝酒的人嘴角残留着酒渍,斜坐在栏杆之上远望,仿佛要融入这天地之中。
“人都走了,还看个什么劲儿?”南宫悠少见的穿着一袭紫衣,更多分妖魅之气,双足轻点飞身跟尹西展对坐,半个腿耷拉在外面,晃啊晃的。
尹西展视作无物,伸手揽住个酒坛,扬手灌入嘴中。灌到一半却被南宫悠给夺了去,当下生怒:“给我!”
“心情不好也别糟蹋美酒,这桃花酿可是十年的珍藏,让你这么喝一半倒一半,还不如让我全享受了~”
沉默,尹西展侧身将另一坛酒抱起,用牙叼住坛口的红绸一扯,打算继续。南宫悠抽手捂住,他一躲,再捂,再躲,两人身影闪烁拳脚相接的对着坛酒大打出手。
“你再不停手我别怪我手下无情!”尹西展当真怒了,心中迷惑痛苦连个酒都不让喝?
南宫悠不知从哪儿抽出个纸扇,哗啦一下抖开扇了起来,揶揄道:“对我不客气?不知哪个毛孩子从小跟着我屁股后面乱转,哭着喊着认我做干哥哥。你贵为皇子不假,可在我面前摆弄架子委实有些…可笑。”这两人认识少说也有六、七个年头,西展自打十岁出宫独立门户就认识了这大名鼎鼎的百花园世子爷,南宫悠长他四岁,心眼更是多他无数倍,宫里宫外为人处事处处旁敲侧击的提点,算是个良师益友。
“我不懂…”尹西展忽略他的话,神色迷离:“她怎么就不是皇姐呢?悠你提起过,起初我也疑惑,可既然是失忆谁说就不能性情大变?你不知道,不知道…我爱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就是希望她能回头看我一眼,希望她不像从前那般对情爱不屑一顾。如今她是变了,变的跟我想象的一样用情至深,不再眷恋男色。我看她对萧扶苏的样子,对九烟的样子,就幻想她什么时候也能对我露出那样的目光。结果用尽全力竟然是这个结果,连对象都搞错了?你告诉我,老天为何对我如此…嗯?”
南宫悠一愣,忽然笑出声:“你问我我问谁去?”然后低头喝了一大口酒,眼睛微微眯起:“好酒!”
“呵呵,也是,问你也是无用。还是喝酒来的快,喝了酒什么都记不得,最好!”
两个坛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两人相视一笑且喝不语。直到最后南宫悠将醉的一塌糊涂的西展架下楼去,才轻声感慨:“你只是弄不清自己的真心罢了…”之后又摇头哑笑:“我又何尝弄的清自己的心呢,倚老卖老…”
遍天的星河像是谱出了青山秀水,一夏一冬。
我做在九烟身后,扭头看着隐约飞溅起来的沙石,还有那座渐渐消失的城墙,怅然若失。
“夏初?”九烟感觉身后人的异常,询问。
“小姐,阁主在教您!”在后面骑马掩护的是流云阁七大门主之一的青。
“啊…”我回过神道:“在呢,怎么了?”
九烟腾出一只手弯向后来拍拍我的背:“别担心,不会有事。扶苏会在两天后过来汇合,暂住的宅子已经置办好,影春和府中的几个公子都在。”
突然听见这么多熟悉的名字,心里一阵温暖:“春丫头安好?于秋那小子有一直在她身边护着么?若是不尽忠职守看我怎么治他的罪!”早先已听说若西、绯色和程玉阁已出了皇城,而青衣执意要将一品轩继续下去,就留了风景轩在身边帮忙打点。风景轩为人冷淡倒是颇有手腕,就连九烟都赞不绝口,再者城中有青衣他们照应也好与付管事做联络,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九烟脸上浮起一抹宠溺的微笑,扬鞭加快了速度。尹西展对夏初的意思他早已看透,当然扶苏和南宫悠也是了然于心,这次同意在他府上常住也是抓住尹西展的这一点,为夏初的安全考虑。
“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九烟心里这样想着,双眸在黑夜中格外闪亮。
皇城东北,丹阳郡
。
丹阳依山傍水,大约是吸收天地灵气的缘故,才子佳人、文人墨客层出不穷。深处两大山系之间,虽离皇城不远气候却湿润不少,两旁的宅子大都是灰墙黑瓦飞檐翘角,颇有些江南小桥流水乌篷船的意境。将暂居的地点挑在这也是经过扶苏和九烟的深思熟虑:一来离皇城近,真打起来可当个后方阵营;二来这地方本就是公主的封地,前几年她为博得美人一笑给送了出去,而这美人正是九烟,这事九烟不同意可紫桑大人却代替收下,老太太是个精明人,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所以转来转去还是落在自己家人手中,扶苏手下的一部分势力恰巧也根固于此,天时地利人和再好不过。
连夜赶路把我这娇惯身子折腾的够呛,九烟和其他几个流云阁的手下却个个神采奕奕,我咂嘴:这就是坐车的比开车的累。
“主…子!”刚一进门就被足足的撞了一下,撞的我呲牙咧嘴:“主子?是主子么,真的是主子!主子,主子回来了!”
影春的手止不住的抖,死抱住我的腰不放,高扬的声音划过,估计连树底下蚂蚁洞里的蚂蚁都能给震出来。我心里暗暗叫苦,娃子啊,主子知道你激动兴奋情不自禁,可也不用一口子叫出这么多个‘主子’成不?接二连三的冒出来还带着排比,听起来就跟吊嗓子似得。
经她这么一叫谁还能听不见?绯色、程玉阁从正屋中走出,连小银子都从房上飞了下来,递过来个眼神澄清:看,这回是我自己出来的,不是你叫出来的!
走在前面的绯色比印象中少了些羞涩,个头也长了,有些阳光的味道,不失亲热的对我一笑:“公主回来了!”
“是啊是啊,我回来了~”我受宠若惊的点头答道。
越过绯色望向后面的程玉阁,忽然觉得视野一片恍惚,然后又明亮起来,犹如春天的满树繁花。斜挽发髻,三千乌丝垂落,麦色的皮肤透着生机勃勃,眼若桃花眉若柳,白玉般的鼻梁红唇紧抿。怎么搞的,一个杜岚在我面前玩大变身也就算了,这小子也破茧成蝶?他之前的相貌已算相当好,但相比扶苏跟九烟还是逊上一筹,如今五官虽然没变,但气质彰显与先前判若两人!
程玉阁对着那目光浑身不适,脸颊有些微红,随即大吼道:“看什么看!好了伤疤忘了疼!”然后甩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背影潇洒让人浮想联翩。
呃,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公主…公主~”柳若西从连廊处奔过来,满头大汗,身后灰色的人影紧跟:“公子啊,你倒是慢点!”
“卫小…二,你怎么来的?”不是说随大胡子招兵买马了么?
卫小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低头给我行礼:“回公主,小人跟秦护院兵分两路,一路北上皇城,小人则被留下暂驻丹阳!”
见我只跟卫小二说话,若西不乐意的嘟起嘴,眼中泛着泪花:“公主,你不理若西。”
“没有没有,若西乖,来让香姐姐个!”我蹲身伸过半边脸,若西毫不犹豫的吧唧一下亲的极响,满意后笑的骄阳似火。
因为揩到油屁颠屁颠的想九烟看去,扬眉飞眼,而他则是无奈的摇头,眼底尽是笑意。
“公子,把它还给小人可好?”卫小二哭丧着连跟若西求道。
“什么东西?”我看看小二,再看看若西。
若西仰着桃心小脸:“一只鸽子,哥哥们都有事在忙,若西想出门去接接公主又不熟悉路,就想让卫大哥带我去,可他只顾着逗鸟,根本不理我~”
“小人冤枉呐。”卫小二耷拉着苦瓜脸:“那是给萧公子送信的鸽子,本打算喂好食就放了去,结果被公子拿跑。”他心里憋屈,谁不拿偏偏是这么个小公子,身娇体弱,自己纵有千般武艺万般力气也不敢强来。追了大半个时辰,要不是刚才听见影春那叫喊,还得够他追一会儿的!
若西忽闪着大眼呆了会,愧疚的从怀里掏出个白花花的东西:“卫大哥若是早些说,若西就不会抢了。”
卫小二颤巍巍的结果鸽子,被揣在怀里捂了这么久,一双豆子眼咕噜咕噜的直翻,心疼的他大呼:“神风啊,你可不能死啊~~萧公子可还等着你送的信儿呢~~~”说着拔腿欲跑。
还神风?晕,这名子起的忒拉风了。
“等等!你干什么去?”鸽子都蔫成那样了,还能放?
“找大夫去!”卫小二心里着急:“公主别拦着小人,手头上就这么个信鸽,若是信送不出去误了大事,小人几个脑袋都担不起!”
在场几人沉默片刻纷纷提出建议。
影春抹了把眼泪说道:“我那养了个小黄花,要不让它试试?”
“小黄花?”我皱眉,这又是什么品种的鸽子。
“……姑娘,那可是只鹦鹉,它能不能飞出这院子都难说~”卫小二哭笑不得:“我还是去找大夫!”
“我说小二,你能请来哪个大夫来治鸽子闷气?”
这是把他给问住了,养这么久也只跟大夫讨过几贴膏药粘鸽子腿,这闷气还真就…卫小二心一沉,这回他完了!
九烟过来发话:“我派人回城一趟便可。”
“对对对,流云阁的人手脚都快,哗啦哗啦满天飞,肯定能按时送到!”我点头附和。
卫小二眼睛一亮,想了下又耷拉了脑袋:“九烟公子的手下确实身手矫捷,可从丹阳到皇城多是山路,再怎么快马加鞭也不比上鸽子飞过去,就怕…”
“给我看看!”程玉阁不知何时拐了回来,接过鸽子看两眼,手中突然亮出几枚银针,照着小家伙脑袋刺下去。
在场的人一时没了反应,皆是同情的看着神风小鸽,可没过多久这神风小鸽溜溜扑腾起来,绿豆小眼炯炯有神,咕咕的叫个不停。
“给它喂些吃的放出去就行,没有大碍。”程玉阁把鸽子扔给卫小二,拍拍手转身而去,临了还不忘剜我一眼。
九烟看着离去的程玉阁没有做声,吩咐影春准备澡水便拉着我回了后院。我则一头雾水的任他拉着,心里纳闷:那小子什么时候有了这身手艺?
是夜,万家灯火。
饭厅大桌边坐的满满当当,影春整个下午都在张罗饭菜,到吃饭的时候还是不满意:“主子,这比不上府中,让您受委屈了。”说着低头竟红了眼。
我摇头把她拉到身边的凳子上:“傻丫头,你的手艺就是皇城第一楼的厨子也比不上,看着都让人流口水!”
丫头破涕为笑,我起身对众人举杯,收敛了笑容:“感谢各位在此时还能留下,以后这儿便再没尹国长公主,有的只是我尹夏初!大恩不言谢,先干为敬!”豪迈仰头将杯中的酒喝的一滴不剩,现在我可以不再扮演公主的角色,单单做自己便好,而他们没有一人弃我而去,除了感谢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在座的似是都没大反应过来,还是卫小二涨红脸腾的起身,抓起一旁的碗满上酒:“小人,不,卫小二也敬主子一杯!”
我左手拿瓶右手拿杯的走了一圈,挨个碰了遍,连影春都捏鼻子慷慨就义般的喝了一杯,等到了九烟面前头已有些昏沉。
“九…九烟。”怎么舌头都打结了?
九烟见状止住我的手,自己把酒倒好:“我喝就好,你那杯就算了。”
“怎…么行?我是敬酒,那又光敬不喝的道理?”说着又是一大口,原本辛辣的酒水到嘴里好像没什么味:“这酒怎么没味儿了?”
离的近的绯色笑笑:“是您喝的太多,才尝不出味道的。”
“原来如此…我还真是猛,喝的都尝不出来味儿了。”
说完脑袋一黑软了身体,九烟正接个满怀,责备的看向远处坐的银。
“阁主冤枉!”银赶忙摆手:“不是属下不遵照您的意思,她把酒瓶攥的太死,难以下手啊!”
“难以下手?”九烟故做无事的抱起怀里的人向后堂走去,缓缓说道:“晚上去练摘叶飞花,饭就不用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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